第二百八十九章

再往前想，阿史那诺就只能想到一件事，也是从针对凤仪本身这个点出发，他能想到的最有可能的了......

去年九月的时候，他因为耐不住两地相思之苦的寂寞，便偷偷跑到了上墉郊外和凤仪相会，南离一行之后，他的行踪也暴露在外，想来以东渚的情报网线，不会不知道他出现在上墉郊外的时候，恰好南离的国君也出现在了此地。

换做其他人，或许会以为他是来向南离的国君求援，助自己争夺王位一事，但爻涘对凤仪的心思是昭然若揭。加上他和凤仪的谣言，早就在自己的推波助澜之下传遍天下。

至于他这么多年为何保持沉默，他不想知道，可换位思考，若他乍然知道自己爱慕了这么多年的人，跟其他人在一起了，只怕会做得比爻涘还狠。

看来是当初他在上墉出现时，让东渚的人找到了他和凤仪已经在一起的证据，以及最后一次，自己出现在南离王宫时，几乎是和凤仪同进同出......这才让爻涘发了狂，进而做出了这些疯狂的举动来吗？

阿史那诺忽然不敢继续往下想了，他不知道如果他的猜测是真的，凤仪知道后，会用什么样的态度来对待自己？会恨自己间接害死了萧凰吗？虽然这件事中，他也是被害者之一，但他就是没有勇气去面对......

不对，阿史那诺心里突然焦急起来，既然凤仪身边亲近的人中，颜伯如一流安然无恙，直接跳到了他这里，那下一个要针对的会是谁？作为最终目标的凤仪，爻涘会怎么对待他？得赶紧通知凤仪做好准备才行。

然而，他此时却不能动弹，拼尽了全力，也只能在喉咙里发出呓语，这样的动静甚至没能将那位精瘦的老人引来，徒劳了半天，也只是再度将自己气得加上累得，晕了过去。让他切切实实的再次体验了一回，什么叫心有余而力不足。

老人外出采摘回来，放下背篓后 ，便来检查自己救回来的那个小子。见病人安好的躺在木板床上休息，心里还挺欣慰。检查了一番，人还在喘气儿，一时半会儿也不像是要断气的样子，便安心的去屋外的厨房准备晚饭去了。

说是厨房，有点儿勉强，其实就是一个草棚子搭起来的一个窝棚，里面架了一口锅，旁边放着一个大点的陶罐和三个小一些的陶罐，看那粗糙的做工，像是人手工做出来的。边上堆着些柴禾，和一张矮小的桌子，上面放着一摞碗和几双木筷，以及两把木勺。

这厨房里的器具，都有着和那几个陶罐一样的共性，做工粗糙。和屋子里挂了满墙的渔猎工具相比，简直不像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老人拾掇好晚饭后，照例用碗盛了一碗给阿史那诺送了来。老人进来见人还没醒，便伸手将人摇醒：“小伙子，醒醒，吃饭啦。”

阿史那诺迷迷糊糊中，被老人摇醒，听见老人的声音，忽然想起自己沉睡前，心里记挂的事，只是他努力的咿咿呀呀的半天，老人就是没领会他要表达的意思。

只以为是他嫌弃饭菜不好，不想吃，老人教训道：“挑食可不好，以后会长不高的......”瞥见阿史那诺长手长脚的，立即住了口。本想改成会长不结实，但这样子看着就没有说服力，只得又换了个说辞。

只是他这许多年来自从母亲去世后，都不曾再见到过其他人，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方才能想到的这几句，还都是以前母亲和他说起过的。

于是，憋了半天，老人只好道：“不吃下去，病就好不了。”随即一大勺食物被强行塞了过来，好在这几顿下来老人有了点喂食的经验，要不非得把人给呛着不可。

阿史那诺心里着急啊，他不是不想吃饭，而是现在有更重要的事，希望老人能帮忙去传个信，无论是南离还是北禺那边，都需要将他的消息传到。但现在他除了干着急，竟不能有其他办法了？

阿史那诺努力吞咽着口中的食物，调集全身的力气，终于发出声来：“信......”他想说帮我传个口信出去。

然而老人凑近他耳边，听了半晌后高兴，道：“行，好吃就行，多吃点儿，病才好得快。”说完又是一大勺食物，塞进了他嘴里。最后，阿史那诺不知道，是老人食物里的草药有安神的功效，还是他又被气晕厥了过去。

就这么吃了睡、睡了醒、醒了想的过了三天。其实到底是不是三天，阿史那诺自己也不太确定，他只是根据老人给他喂食食物的次数，来推断出的三天。老人歪打正着的风寒草鱼汤的终于起了效果，他终于能开口说话了。

开口的第一件事，便是请老人帮忙传个口信，然而老人听完后，却只是摇摇头，说：“传不了。”然后就丢下他，又去鼓捣饭食去了。

趁老人送来饭食的时候，阿史那诺又提起了帮忙送信的事，并许下承诺，日后必定重谢。然而老人听完却不为所动，还是先前那句话：“传不了。”

又费了一天的时间，在和老人不太顺畅的交流之中，阿史那诺总算知道了老人说“传不了”口信的原因了，也知道了自己从被老人救起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七天，自水淹淈其那晚，已经过去了整整十天。

至于外界的消息，从老人这里没有问出任何有用的信息，倒不是老人对他有所隐瞒，而是此地与外界的联系甚少，几乎与外界隔绝，这就是老人说传不了口信的原因。至于此地叫什么名字，老人也说不上来，只说叫三不管，从他出生的时候，就叫三不管了。

阿史那诺抓着头皮想了半晌，都没想起来北禺还有一个叫三不管的地方，后来才依稀记起，在焉水汇入塔塔木乌河的下游，北禺、曦祜、东渚三国的边境处，有一块儿临近三国边境，却又不属于任何一个的地方，似乎就被外界叫做三不管来着。

只是，他记得先祖时期，三国国君曾有过会盟，共同商议后决定，那地儿治理太耗费银钱，且没多少可利用价值，便同意让那地儿的百姓，可以根据自己的意愿，迁往三国中的任意一国生活。北禺这边是官府出的路费，又找了地方接纳这批百姓。

自那以后，此地再无任何信息传到苍都，阿史那诺以为此举实施后，那地儿的百姓全都搬走了才对，没想到竟还有人留在此地生活。听老人话里的意思，从他出生到现在除了父母以外，就只见过几个老人，几十年过去了，最后只剩下了他一人。

“为什么后来不搬走？”阿史那诺问。

“年轻的时候，是想的......后来......”老人抽着旱烟，似乎回忆起了自己少年热血时的光景，沉默了半晌后，才道：“几十年都在这里活过来了，这老都老了还能去哪里？”老人反问。

阿史那诺想说，当年为什么不随着那批人一起搬走，然而想想老人的年纪，估计那时候他还没出生吧，也就是说是老人的父母决定留在此地，他也就被迫的跟着留在了此地。

“再说，我一辈子生在这里，临到老了也就想死在这里。以前周边还有几户人家，可是他都老啦，都走啦，最后就我一个人了......”老人感慨道，随即将最后一口旱烟抽完，烟屁股仍在了地上，用脚碾压着道：“不过现在好了，有你在这里，等我死后，这里也不会变成无人地叻。”

“......”面对老人的好心情，阿史那诺无言以对。

有的人会对故土怀着执念，即便行至万里之外，即便功成名就之后，也要想着落叶归根。老人的父母当初不愿意舍弃故土离去，而选择了留下，但也注定了自己的孩子未来的命运，进而影响他一生，不知道老人的父母，知道会有今天的结局，当初还会选择留下吗？阿史那诺想：还是会的吧！有些人注定无法将故土舍去。

只是，他却无法选择留下来，因为他自己的故土，以及思念的人，不在此地。

又过了两天，阿史那诺已经能勉强坐卧了，只是下地还有些困难，右腿和左手的骨折一时半会儿的还好不了，但他却强撑着下了地。他想要亲自看看外面到底是怎样的一个环境，得尽快将自己活着的消息传递出去，好让高校逑派人来接自己，还有就是南离那边也得尽快传个信过去才是。

等他一瘸一拐的走到屋外，才发现老人说的有些保守了。这里四面环水，方寸大的地方一眼便可以望到头，说是座小岛吧，就太抬举这些小土丘了，更远处就是茂密的森林，高大的树木将整个林子笼罩着，即使现在是白天，从远处看去也是一片黑暗。那绵延无边到一眼看不见尽头的林海，半点也不像是，会有人烟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