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八章

显然对这粗糙且随意的手法，很是看不下去。于是，医官手脚麻利的将阿史那诺的伤口，重新处理了一遍后，这才放松了眉头，离开去准备内服的汤药去了。

褣营本以为真的殿下回来后，他就能彻底解放了，但见到阿史那诺的状况后，他就傻眼了。原因是，即便料事如神的高先生，也没有料到殿下身上会有几处伤，又伤在了哪里。

一开始褣营假扮阿史那诺出现在众人的眼前时，是带着伤的，毕竟西襄侯在大水中失踪，回来时身上哪能完好无损呢？要真那样，不是摆明了告诉众人，这是个假货吗？

所以，褣营一开始就在身上造了几处伤，还带着这些伤在众人眼前晃了好几圈儿，再慢慢“痊愈”。但现在一看，和正主儿身上的伤对不上啊！总不可能今天西襄侯还是身上和头上缠着绷带，明天就变成了腿上和手上了吧？

鉴于这个情况，阿史那诺当机立断，决定需要对外出席的场合，还是由褣营假扮自己前往，平日里处理事务就由他自己来。

既然阿史那诺都发话了，褣营心里就算再不愿意，也只得答应下来。好在虽然方才医官看不上石头老人的治疗手法，但对治疗效果还是给予了一定程度的肯定，只要休养得当，不出月余便能放下拐杖，只要没有这个明显的区别，他就能功成身退了。

处理完这边，阿史那诺又将石头老人的事交代了下去，这才问起东渚与乌有国之间的战事。虽然从这位殿下回来，到现在只字未提南离，但高校逑心里明白，问这话的真正用意。

于是高校逑道：“两天前东渚大军兵临子虚城下，南离接到消息后，便立即发兵前往支援。然而南离大军还未赶到了子虚城时，东渚大军便早已打进了城里，等到南离大军匆匆赶到......子虚城早已城破，乌有国的守城大军见城破后，便向着国都的方向一路向后退，却在半路上遇见了赶来援助的南离大军。”

“于是乌有国残军，便放弃了向国都撤退的计划，而是打算借助南离大军的势力，想重新夺回子虚城。目前，城外的乌有国残兵与南离大军，正与城内的东渚大军展开了对峙。”

阿史那诺听完后，提出了和高校逑当初一样的疑问：“东渚这样做，到底意欲何为？”

若说是为了乌有国，可无论是乌有国国土，还是资源对东渚来说都只是蚊子肉一般的存在。为了这点蚊子肉，还得冒着得罪南离的风险，这可不符合他们精明的商人本色。可若说他们的目的在南离，为何要这样大张旗鼓的打草惊蛇呢？与南离交恶后，只是商贸上的损失就够他们肉痛好一阵子。

况且，南离可不是乌有国，那样三五个月便能拿下的小国，一旦与南离陷入消耗战以后，双方都讨不到便宜。这左看右看都不像是东渚的国君，会做出来的决策啊。

高校逑听完阿史那诺的分析，也给不出答案。毕竟就连当事方之一的南离，也对东渚此次出人意料之外的举动摸不清门路，真正的意图，大概只有东渚国君爻单才知晓了吧。

既然东渚与乌有国之间的事，暂时还不能对他们造成直接影响，南离方面目前也尚能应付，两人便将此疑问暂且搁下，专心处理他们自己的事。

当务之急，是要处理正在蔓延的疫毒，对活人的救治，以及对离去遗体的处理，再防止疫毒进一步扩大，影响城内百姓的正常生活。还有一点......

“焉城中百姓，可有怨言？”阿史那诺动了动被绑得结实的左臂问道，他有些不习惯，石头老人的治疗手法虽然粗糙了点儿，但是对他来说倒是方便许多。

“一开始是有的......”高校逑回答道：“后来，就没了。”

“哦？！”阿史那诺放下左臂，转而好奇的看着高校逑。说实话，有怨言这点儿他不奇怪，毕竟疫毒这个东西，看不见摸不着，谁知道什么情况下自己会被传染？自然是离那些感染了的人，越远越好。

可现在他们同意接受，这些感染的人进城治疗，隔得尚远他们都不放心，现在还和他们同城居住，不更该有情绪、有意见、有怨言吗？这怎么后来就没有了呢？这高先生做了什么？

然而，回答他这个问题的却是依拿可。

“我用你的名义，发布了一道诏令给焉城的百姓：从清河郡来的那些感染了疫毒的百姓，官府会专门划出一块地来安置他们，只要城中的百姓不去那附近，便不会被传染。”

阿史那诺听后却道：“我的命令这么好使？”他很怀疑这道指令起到的作用。

“当然不能。”依拿可毫不留情的道：“我许诺他们，凡积极参与救治者，可免除一年税赋；主动参与者免除两年；资助官府者可免除三年。直接参与救治的医官、士兵可记一功，加封一爵。敢有煽动作乱者，轻罪者：没收全部资产，凡三族家丁，流放极北苦寒之地；重罪者：斩！”

原来如此！阿史那诺点头赞道：“不错、不错，有点儿想法，你这丫头的脑袋总算有用了。”

就算心愿怨言者，再这奖赏之下，声音也会减弱不少，况且就算你不愿意，大有愿意去挣这功劳的人在。就算夹杂了想使坏者，也能有充足的理由，将其诛灭了。恩威并施，不错，不错！

“那是当然。”依拿可微抬下巴，不理会自家兄长，这连夸奖还要带损人的话语，得意道：“巫骨金将军还特意写信来说，这个方法好，诏令一公布，百姓就安静老实了许多。”巫骨金如今兼领着焉城的守军大将一职。

阿史那诺看着妹妹那副“快夸我”的样子，笑着道：“还得多谢先生的高见了。”他这话是对着高校逑说的，因为凭他的认知，这一屋子里只有高校逑能想到这些，依拿可不过是借着自己的名义，发布了这条诏令罢了。

然而，高校逑却道：“老夫不敢居全功。”

阿史那诺以为这是高校逑在谦虚，毕竟依拿可也有发布的功劳，却听依拿可道：“你真想感谢，......就谢他吧。”随即一封厚厚的信递到了阿史那诺的手边。

依拿可本不想在她家兄长跟前，主动提起关于南离的任何消息，就怕刺激到他。但在这件事儿上，他们毕竟承了南离一份恩情，若将南离的情瞒下不报，她自己心里也过于不去。

阿史那诺看见信封上熟悉的字迹，便已经明白了一切，也知道高先生方才的话，还真不是为了谦虚。他安静的将信中内容看完后，便陷入了沉默。他看得出来，凤仪在写这封，为北禺的未来方方面面都考虑到的信时，是认定他已经逝去，再也不会回来了。

这一刹那，阿史那诺忽然就好想见到他的凤仪，告诉他自己没有食言，自己回来了。但是这一次他却不能千里疾驰去找他的凤仪，因为这一次他要将隔在他们之间，试图阻止他们在一起的障碍给清除干净。

平心而论，阿史那诺对王位是没有多少执念的，他之所以会参与到这场角逐中，是在父王第一次属意阿乞言继位时。起初，他是不想以后向阿乞言行跪拜之礼；也是对父王不看重自己，而做出的一点抗争；后来，是为了保全性命之举，不只是他自己的性命，还有依拿可的，以及千千万万个投奔他而来的人；再后来，是因为不满泰亦里古继位。

不管是阿乞言还是泰亦里古，他都不想向他二人中的任何一人，行跪拜之礼。从始至终，他虽有争夺王位之心，但对这个王位本身却并不怎么在意，因为他知道自己的性格，可以驰骋沙场，要他每天老老实实的坐在王座之上，听那些大臣絮絮叨叨的吵架，每天还有批阅不完的奏折，他只是想想就觉得头痛。

到前一刻为止，他的心态还是得过且过。但在他看完这封信后，就有些不一样了。因为有个人远在千里之外，即使自己还有一堆事要处理，即使知道他已经不再了，也在替自己保住这个国家，只因为这是他留下的未尽事业。

“哥？”依拿可轻轻的唤了一声。阿史那诺看完信后长久的沉默，是她没有预料到的，她本以为她哥会趁着这个机会，问问南离王的消息，没想到他却是沉默。依拿可想他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些什么？毕竟，一开始找到他的人，就是南离王派来的那两位。

“殿下一路舟车劳顿的赶回来，要不先好好休息一会儿吧？”高校逑见状立即说道，其实从殿下回来到现在，竟没有问起过南离王的消息，他就觉得此事有点蹊跷，现在见人看完信后，竟是这副反应，便猜测是不是两人闹不和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