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白陆舟停了下来，看了看即将燃尽的香炉，试探地问那个手忙脚乱的记录官：“应该，够了吧？”

“够了！够了！”白胡子老头一脸兴奋，“世子您真是文采出众，这何止是十首，五十首也够了！”

说完才意识到失言，这话岂不是在长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

老头偷瞄了一眼身后的幔帐，默默低下头整理记录，不再多言。

“够了就好。”白陆舟点点头，“那除了不愿打赌的越公子，众位公子、大人，请吧？”

他对着远处的农田做了个请的姿势，表情里全是得意。

众人互相对望一眼，满脸尴尬。

“你，你定是作弊！”李奕禾恼羞成怒，“你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做出这么多诗？”白陆舟笑道：“你不能，难道别人也不行吗？”

“怎么可能，这么短的时间，你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做出如此精彩的诗句。

李亦禾没有再说下去，现在质疑的越强烈，越是显的他慕容幕寒才华横溢。

自己精心准备了几天，这才备好一首拿得出手的短诗，这燕国世子看起来粗鄙不堪，怎么会有如此才华？

“天下之大，并不是只有顾朝人才辈出，我们燕国也有能人。”

白陆舟不愿剽窃他人成果，独占虚名，于是直言：“其实这些诗词都不是我作的，实话告诉大家，这都出自我家乡的一本诗集，我只是把它原封不动地背了出来。”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哗然。

“这怎么可能？为何我从未听闻！”

“是呀，我也没听过。”

“你听过吗？”

“从未！”

越齐润还沉浸在慕容世子刚刚带来的旷世奇作中无法自拔，难以置信地感叹道：“燕国竟有这等能人！”

白陆舟正色：“我只是想告诉诸位，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哪里都有美景，哪里也都有高人。谁也没有高贵几分，都是两只眼睛一只嘴巴的普通人，谁也别瞧不起谁！”

这番言论闻所未闻，王孙贵族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中皆是疑问：我们怎么会是普通人？我们和市井百姓，乡野村夫，怎么会一样？

白陆舟看着众人，转头又看向身后那顶高贵的幔帐，言论越发惊世骇俗。

“什么皇亲国戚，王孙贵胄，死了不都是尘归尘土归土，有什么分别！”

看着眼前这帮瞠目结舌的世家子弟，白陆舟脸上浮上一丝笑意，心中恶气已出，便不打算为难众人。

“今日既不算我赢，各位也不算输！赌约就此作罢吧，告辞了，诸位请继续。”

白陆舟虚拘一礼，便转头离去，留下一地世家子弟沉默无语，无人再提斗诗之事。

众人怀中的诗词，又怎能跟世子家乡精彩绝伦的诗集相比？

看着白陆舟飘然离去的身影，李奕禾不甘心。

“他，他这算作弊啊！他拿别人做的诗来和我们比，就算赢了也胜之不武！”

这次没有人附和，毕竟大家怀中几乎都揣有一份小抄，没有几人能像李奕禾那样厚脸皮，可以堂而皇之地说出：“拿别人的诗来和我们比，胜之不武。”这种话的。

渐渐地，人群中开始有一些不一样的声音。

“可是，这些旷世佳作我们从未听闻，慕容世子完全可以不提，这个赌局自然还是他胜！”

“对呀，那他干嘛要说出来？”

“说不定怕日后露出马脚！”

“我看他就是自谦，给咱们一个台阶下，毕竟一群世家子弟下田插秧，传出去也太难堪了。”

众人纷纷点头。

“对了！”已经走远的燕国世子声音远远传来。

“都城虽土地肥沃，温暖适宜，但种植水稻还是有些过于寒凉，所以此地耕种的是小麦，并非稻田，只需要播种，并不需要诸位下去插秧。”

“……”

看着脚下的青苗，众人又一次安静了下来。

田野阡陌，鸟鸣声声，在众人的沉默声中，远处的流水潺潺越发显的悦耳动听。

魏汝彦表情凝重，像是意识到什么，突然伸手撩起锦袍掖入腰封。

越齐润看着他古怪地动作，疑惑道：“魏兄！你这是？”

“耕田！”

……

春风轻柔，白色的幔帐翻飞，顾玄然看着记录官递上来的诗句，厚厚一沓，颇有分量。

三皇子沉默无语，原来天外竟真的有天。

回想起慕容慕寒那番胆大妄为的言论：“什么皇亲国戚，王孙贵胄，死了不都是尘归尘土归土，有什么分别？”

真的没有分别吗？

顾玄然第一次对自己的皇族身份生出一丝怀疑，真的都一样吗？

那皇权、世家，还有什么意义？

————

燕国世子上巳节一战成名，当日所作之诗被制成小册子流传出去。

一开始只是在皇室之间流传，后来慢慢地流入民间，引得世子府门前人头济济，都想一睹当世文豪之风采。

可惜断袖之癖的谣言未除，来的多是男子。

世人口中的文豪大师，此时正在世子府里听着老周的数落：“世子啊，您可千万不能再与人起冲突！”

老周苦口婆心：“咱们在顾朝根基薄弱，从前您一向是隐藏实力暂避锋芒的，现如今出尽了风头，还不知道会引来怎样的祸事！”

白陆舟不以为然：“我不过是作了几首诗而已，谁知道他们这么没见过世面！”

“世子啊。”老周看了看世子府门口探头探脑的身影，忧心忡忡。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您再这样张扬，咱们可能活不到十年之期了！”

“哎呀，知道了！我以后注意！”

白陆舟看老周还要絮叨，连忙转移话题，埋怨老周：“还不都怨你吗？非要我去参加什么狗屁诗会，浪费我一番精力不说，还没见到小公主！”

老周愣了愣，连忙道歉：“怨我没有打探清楚，公主殿下不同于其他皇室，向来不喜参与这些活动，不过老奴已经打探到小公主常去的地方，世子您可要......”

“哪里哪里？”

“城东，济善堂！”

“济善堂？那是什么地方？”白陆舟问。

“是为无钱医治的贫苦人家义诊的地方，小公主最近都在那里。”

白陆舟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原来顾叶词跟叶医生一样，也是个人美心善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