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我妹夫他怎么样了？”

瞎眼老大夫从李白的声音里听出了担心，但是他对于这种病症也是无能为力，只能摇头，开口道。

“喉岩晚期，神仙难救。”

“岩”，音同“岩”，指肿瘤质地如岩石般硬实。

自古以来，这就是不治的绝症，若是在中期之前发现并及时治疗的话还有可能生还，但是到了晚期基本就宣告了病人死刑。

只是，在中期之前只会表现出轻微的症状，几乎很少人会在意，所以历史上所有得此病的患者几乎无一生还。

李白沉默了，没有想象中的歇斯底里，似乎是向命运妥协了一般，过了许久，才声音沙哑地开口问道。

“他还能活多久。”

“两日一刻。”

李白的喉咙微微滚动，似乎有东西梗在里面，吐不得也吞不得。

“真的没办法了吗？”

“老夫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只是还没有试验过。”

一听到这话，老道士笑骂瞎眼大夫。

“好你个老张，原来是在这里等着贫道啊。”

“司马真人说什么胡话，老夫又不是那天算，这次邀请真人只是为了探讨那个方法的可能，谁曾想真的碰上了这种罕见的不治之症？”

瞎眼张老大夫从袖中取出烟枪，小童手指一搓，将之点燃，老大夫狠狠地抽了一口，露出了舒坦的表情，笑着摇了摇头。

“什么办法？”

李白看着气氛和谐的二人，心急如焚地问道。

“以老夫回魂金针之术，锁住他的魂魄，由这位司马承祯仙长以服饵道术稳住他的肉身，有希望延长他的寿命。”

李白听到了只是延长而非治愈，心死如灰，却也别无办法。

“请老先生与道长救我妹夫。”

李白郑重作揖行礼，一揖到底，格外恳切。

小童正想说什么，却被瞎眼大夫伸手打断。

“老夫身为医者，看到命不该绝的患者，自然不能见死不救，只是……”

李白看出张大夫面露难色，正想问个究竟。

如果是缺少什么名贵药材的话，只要能够让杨诚的寿命延长，纵使是水中月，天上虹他也会想方设法为之取来。

“老张，你是在戏弄贫道吗？既然学得这一身道术，贫道如何能够眼睁睁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死在自己的面前呢？”

司马承祯轻笑一声，率先走入房间之中。

“呵，装模作样的牛鼻子。”

张大夫将烟枪地给小童，掏出几枚丹药一口吞下，身上的气息又变得鼎盛饱满起来，修为稍微运转，抖落身上的烟尘，转身也走入了房间内。

小童的真实年龄并不是看上去那般幼小，此时的他也顾不得害怕之前差点将他斩首的李白了，从院中石桌上将酒壶拿起，一个人走到门口的台阶上喝起了闷酒。

李白此时没有心情关心小童为何突然就变得郁郁寡欢，只是直勾勾地盯着房间的方向，藏在袖子下的手微微颤抖。

“你知道替那个凡人续命代表了什么吗？”

小童没有看李白，仰着头愣愣地看着天空，将酒壶中的酒灌到嘴里。

“不知。”

李白没有回头，淡淡回到。

轰！

小童狠狠一拳打在木门上，手中的酒壶碎成稀烂，刺入小童的肉掌之中，他却像是毫无感觉一般，并未在意，只是冷冷地开口。

“代表着我先生十年的寿元和司马仙师的服饵道术。”

张大夫出身于“百家争鸣”中的医家一脉，虽然在修仙界并无多少名气，但是那只是他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缘故。

还魂金针之术是张大夫压箱底的绝技，号称能够从阎王手下留人，只不过代价极为巨大，张大夫这一生之中也就只用过一次罢了。

至于服饵之术，是道门的长生之术，广义上指服食药物以养生，实际还需配合多年的修炼才能见效，就是想要用服饵之术救人，只能将自己的修炼成果渡给对方。

天道至公，以大代价换大成效，便体现在这些法门之中。

李白再一次沉默了，而这次并非是因为对杨诚担忧。

李白的心中五味杂陈，或是愧疚，或是崇敬，或是感激。

用两位大修士的寿元换一个凡人的寿元真的值得吗？这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对于李白来说，杨诚是他的妹夫，是小月圆未来的丈夫，为了让他能够活的更久，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是值得的。

可是，张大夫与司马承祯难道就没有亲近的人吗？

他们可能是某些人眼中尊敬的长辈，可能是某些人心中感激的恩人，也可能是某些人眼中在意的亲人。

那么对于那些人来说，为了救一个萍水相逢的凡人，这样的牺牲也是值得的吗？

这本就是一笔糊涂账。

李白也不知道这个时候该说些什么才能够让小童的心里好受些，或许他现在无论说些什么都是错的。

“你知道我家先生还剩多少寿元吗！啊！你不知道！你也不在意！你只是在意你的妹夫能够多活一段时间！”

小童对着李白怒吼，眼中燃烧着熊熊的怒火，恨不得吃其肉，饮其血。

若非他根本就打不过李白，他早就动手了，又怎么会只能这么憋屈地与李白废话？

“十年三天又三个时辰！”

强大的修士可以隐约感知到自己寿元消耗殆尽的时间，而有两种修士更是可以将时间精确到秒。

一种是算长卜卦算命的修士，另一种就是医家修士。

只是，既然医家的修士，这辈子便注定与死亡和鲜血打交道，又如何会惧怕死亡呢？

小童在一次与张大夫的闲聊中偶然得知了张大夫寿元耗尽的时刻，便时时记在心里，从来都未曾忘记。

也就是说，无论这次的医治能否成功让杨诚续命，老大夫的生命都将要走到尽头。

别忘了，到时候还有一位失去服饵之术的司马承祯，就算是普通人看司马承祯的外貌就能知道这位道长的岁数不小。

不知过了多久，两位老人互相搀扶着走了出来，他们嘴角挂着血丝，脸色苍白，生命如风中烛火，随时都会被吹散。

张大夫满脸兴奋，骄傲地对身旁的司马承祯说道。

“老夫果然是医家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那可是喉岩晚期啊，千古也无一人能够缓解的不治之症！果然，就算是阎王要的人，老夫也能够留他半载，哈哈哈哈哈……咳咳。”

为了一个凡人而消耗两位强大的修士到底值不值得，或许两位老人的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强者予弱者庇佑，老者予少者生机。

张大夫大声笑着，不在意自己的生命之火将要燃烧到尽头，突然喉间一甜，一口鲜血吐到了地上，顺着石缝渗透到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