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这一日，沈家照理是要全府上下一同用晚宴的，今日学堂也休学，沈云舒便早早就来寻沈云湘。

一进小青州，发现陈氏也在，沈云舒规矩朝着俩人见了礼，“二伯母早，四姐姐早。”

“行啦，”陈氏笑着让沈云舒起身坐到自个身边来，“早膳用了吗？”

“用过了，”沈云舒笑着看向一旁还在算账的沈云湘，“四姐姐还没有忙完吗？”

“就好了，”沈云湘拨弄了着算盘回了一嘴，“去给五妹妹上些零嘴，吩咐要个芙蓉糕。”

“多谢四姐姐。”

得了芙蓉糕，沈云舒也不闹着要沈云湘陪，只捏着芙蓉糕同陈氏聊天。

“宏岳虽然回来了，可是就只知道看书，无趣的很。”

陈氏笑了笑，“宏岳的性子是同你不一样。”

“父亲也过分，今日是中秋，一早就让我去背书，我才不去。”

那厢沈云湘已经停了笔，走过来拍了拍沈云舒道：“所以你就躲到我这儿来了？”

沈云舒吐了吐舌头，“四姐姐，你就可怜可怜我，别让我被抓回去。”

沈云湘失笑。

陈氏已经收了沈云湘方才算的账本，由着青芝扶着起身，交代沈云湘道：“你同五丫头好好说说话。”

沈云湘送了陈氏出门，“母亲慢走。”

沈云舒也跟着起身，“伯母慢走。”

送走陈氏，沈云舒又亲亲热热拉着沈云湘说话，俩人一道吃了茶，又聊了会今日的花灯，直到晚风堂里，派人来请沈云湘，说是陈家来人送礼了。

沈云湘由着水碧扶着出了门，脚步急促往老太太的晚风堂赶去。

陈家来人了，说来得还是两位表少爷，沈云湘如何不急？

只是在临近晚风堂时，沈云湘的脚步渐渐走不动了。

“姑娘？”水碧赶紧上前扶住沈云湘。

沈云湘摆了摆手，在晚风堂门前，静静站了一会，她还没想好，该如何面对他。

上一世不欢而散，她虽怨他，可是陈家却因着她满门被斩，她又愧对他。

沈云湘摇摇头，收敛了心神。

晚风堂里，沈老太太正和两个年轻少年说话，为首的少年约莫十七八岁，穿了件暗蓝布织锦袍。身量壮硕，皮肤黝黑，但眉下朗目透亮，正眉飞色舞说着些什么。

一旁坐在他身侧的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穿着件素色儒衫，青丝如墨，容颜如画，细细看过去，才会发现，这人眼下竟还有同泪痣一般的伤痕。

陈氏亲亲热热问着陈文骏话，知道陈家一切都好时，不住地跟着点头，“都好就好，都好就好。”

“姑母说错了，我阿爹可不好，”陈文骏咧嘴一笑，露出白洁的牙齿来，“自从母亲又生了个弟弟，阿爹的脸上可从来没有转晴过。”

陈氏忍不住也跟着笑，“我听你母亲写信说起过，大哥气的几天没吃饭，只念叨怎么又是个小子！”

“可不是，”陈文骏笑得前仰后合，连连拍了几下扶手，震得黄梨木椅咯吱响，“我看阿爹怕还没有死心，指不定还是要给我们生个妹妹出来的。”

一旁的陈文清没有多说话，只端了茶，细细同沈老太太说话。

沈云湘进来的时候，却是陈文清第一个发现她。

朝着沈老太太与陈氏见了礼后，沈云湘匆匆只扫了眼陈文骏，朝着俩人见了礼，便坐回陈氏身边，陪着饮茶。

沈老太太知道几人怕是有些体己话要说，只称自己累了，让陈氏领着他们去陈氏院子说话，留了二人一道吃晚饭。

谢过老太太后，陈氏领着两个侄子去了自己的院子。

沈云湘扶着陈氏坐下，顺手塞了软枕给陈氏靠着。

见到沈云湘这般小心，陈文清问了句，“姑姑身子可是不适？”

陈文骏听了这话，赶忙跟着去瞧。

“不碍事，就是有些乏了。”陈氏不好同两个侄子明说，只得搪塞过去，又问到：“你们俩怎么先回来了？家里其他人呢？”

陈文骏答道：“爹娘还在路上，祖母年纪大了，小弟还小，只能坐马车，我们俩骑马先回来的。”

知道其他人无事，陈氏心下松了口气，“没事就好。”

沈云湘垂着头静静听着，也不插话，说道她也只是陪着一笑，这番举动惹得陈文骏很是不适应。

小时候沈云湘就爱跟着他们一道玩闹，有时候陈氏回娘家小住，都是他带着这小表妹一道爬树和出去喝茶的，这小表妹向来是个活泼好动的，今日这么这么出奇？

而且，陈文骏伸在自己胸前比划了一下，“好些日子不见，表妹倒是见长啊，今年可长到我胸口了。”

这话终于惹得沈云湘笑了出来，“我又不会一直是只矮冬瓜。”

陈文清听了这话先是一愣，随即也是笑了出来。

小些时候，沈云湘喜欢同人反着来，明知道陈文清不喜欢被她打扰，她却非要吵着陈文清。

见陈文清在书房读书，她就非要爬上桌子，陈文骏见她腿短，爬的实在有些可怜，打算抱她上去。

陈文清被她烦的狠了，忍不住说了句“矮冬瓜”，气得沈云湘跑去告状，陈玚向来偏心，自然是罚了陈文清。

沈云湘就自己拖了椅子，在被罚扎马步陈文清面前，爬上爬下，冲他龇牙咧嘴，气得他额头突突跳。

陈氏也想起了这件旧时，也跟着笑了出声，“云湘小时候可没少惹事，我记着有一次...”

听着众人讨论自己小时候的糗事，沈云湘也不恼，只静静听着，思绪又纷乱起来

上一世，陈文骏倒是成了亲，她那时还小，云舒还跟着去观了礼，她同云舒混在人群里，偷偷跟着闹洞房，结果被赶陈文骏几个好友赶了出去，她还记得表嫂冲她笑得和善。

后来她也和母亲去过陈府，见过大表哥和表嫂相处的情景，心下羡慕这俩人鹣鲽情深，只是现在想来，却是遗恨，表嫂此前还怀了孩子，她还替未出世的孩子准备贺礼。

察觉到沈云湘一直望着他，陈文骏借着喝茶掩盖，自己小声问旁边坐的端正的陈文清，“表妹是长时间没见着我，不认识我了？要这般看着我？”

陈文清摇了摇头，“她是走神了。”

陈文骏“哦”了一声，不好意思挠了挠头，也是，沈云湘又不是小孩子了，不可能认不出来他的。

陈氏和两个侄子说了好些话，自己不觉着累，倒是沈云湘提醒母亲该休息了，陈氏才觉着自己有些乏了，嘱咐了沈云湘陪着俩人说话，又叫了双喜双莲收拾屋子留俩人住下。

陈文清俩人推辞不了，惧是应下。

沈云湘于是领着俩人去了小青州，算来这是陈文骏两兄弟第一次来小青洲，沈云湘八岁开始自己分了院子，那时陈氏两兄弟已经随父亲去了幽州了。

水碧在前领路，陈文骏见沈云湘同陈文清走得太慢，自己又是个急性子，索性跟着水碧走在前面，留着沈云湘同陈文清默默跟着。

“地上有字？你看得这么仔细？

突然听到这句，沈云湘疑惑抬头，正撞见陈文清明亮的眼底。

“为何不看我？”

沈云湘心下一跳。

“四年不见，表妹倒是同我生疏了。”陈文清笑着看向沈云湘，“莫不是不记得我了？”

沈云湘摇摇头，“没有，我记得表哥。”

陈文清叹了口气，微微低下头，直视沈云湘眼底，“发生什么事了？”

看着陈文清清澈的眼底倒影着她的模样，沈云湘闭上了眼，提醒自己，这是不曾离开三年，信讯全无的陈文清，是同她一道长大，青梅竹马的陈文清。

沈云湘睁开眼，轻轻一笑，“没事，我就是很久没见表哥，有些不习惯了。”

说着沈云湘转身看向走在前头的陈文骏，感叹道：“幽州苦寒，我看大表哥到是有些清瘦。”

“清瘦？”陈文清看了看前面走得虎虎生威的大哥，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骨节分明的手，最后看了看满脸认真的沈云湘，“大哥？”

见陈文清一脸的震惊，沈云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是我说错了，是表哥清瘦了，大表哥怕是在幽州吃了一整头牛。”

知道自己是被作弄了，陈文清也不恼，只一本正经说道，“你倒是说错了，他是每顿都吃一下整只牛羔。”

沈云湘瞠目结舌，“真的？”

“假的。”见沈云湘真信了，陈文清有些手痒，想去敲沈云湘的脑门，到底没动手，只是反扣住蠢蠢欲动的右手，信步走着，又有些憋笑道：“虽然吃不了一只牛羔，倒是一顿是能吃下一只小羊羔的。”

沈云紧走了几步跟上，“大表哥真是令人佩服。”等追上陈文清，又丢下一句，“表哥怕是抢不过大表哥，才清瘦的吧。”

陈文清一愣，又想笑，他这是又被小姑娘怼回来了？

这么长时间不见，依旧是伶牙俐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