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具女性的尸骸，五官被水泡久了，导致极度膨胀看不清本来面目，衣料也被腐蚀干净，只有巨人观一样惨白的身体还在尸液里浸泡着。

楚子杭开棺的一瞬间已经屏住呼吸，将所有恶心的气息试图隔绝在身体之外。

他嘴唇蠕动了一下，喉头滚落，连续几次勉强忍住了呕吐的欲望。

哪怕下水道作业也没有如此奇妙的味道，生活垃圾的腐败气息顶多是气味浓烈问题，这种古怪的养尸液则是另一种常人难以忍受的味道，直逼人灵魂深处。

试想没有哪个龙王的尼伯龙根，会建立在人类的生活垃圾处理地吧。

卡塞尔的日常课程里可不包括这一项。

楚子杭下意识仰头，察觉到是张麒麟时硬生生僵住。

只觉得鼻尖一凉，两片薄荷叶被飞速塞进嘴里。

张麒麟的眼底闪过一点笑意，再细看又似乎什么都没有，依旧是一副无欲无求的样子，“我来吧。”

错觉吧。

嚼碎的薄荷味道顷刻间覆盖了浓烈的尸臭味，同时安抚住味觉和嗅觉。

楚子杭沉默地后退一步，没有选择继续逞能。

想来就算是那位不服输的学生会会长在这里，也没有想靠这个一较高下的意思。

如果自由一日哪天比的是谁能在下水道里待的时间更长，他们俩会不约而同放弃这个荣耀。

蕴藏已久的尸毒填充腹腔，粗略推算只需要再养个三五天就会彻底成熟，成另一种样子。

张麒麟率先割掉女尸的头颅，避免一会儿来个突然诈尸给他们带来麻烦，与吴天真下墓多了，什么邪门的鬼东西都能见识到。

更何况，在这个独立的领域里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他这么解释了一句，让楚子杭的眼中浮现了一点迷茫。

什么？

什么“粽子”“禁婆”“起尸”，对于《三叔笔记》的理解仅仅局限于偶然瞥见关于人物只言片语的人来说，恍如另一个领域的东西。

这些颇有行业特色的行业黑话，他似乎一个字都没太听明白。

用炼金领域的解释来说——尼伯龙根中被炼金术制作成类似木乃伊的尸守，大概就是所谓养出来的禁婆？

楚子杭怀里抱着刀身，一双金色的眸子凝视着被泡得浮肿的巨人观，一眨也不眨。

除了味道更加惨烈之外，似乎与普通落水死亡的尸体并无不同。

村雨刀身太长，在这个小臂长的棺口施展不大方便，他抽出一把小型合金匕首，飞快斩断了禁婆的四肢。

没什么异样。

他们俩一个切脑袋，一个切四肢，两位不开口时看着风姿卓越的人物，此时围着一具尸体一点一点地拆解。

很变态。

低温冷冻的房间、满是棺材的屋子，外面人模人样的高质量精英，回家眼镜一摘，化身凶徒愉悦地切割尸体。

这还是盗墓小说吗？难道不是一瞬间穿越到了汉尼拔剧场？

无数细细密密的丝线缠绕在肢体连接的地方，替代了原本的血管和神经，本来应该没有反应的尸骸，居然还能惧怕到抽搐。

很神奇。

黑色的发丝缓慢向棺材里蠕动，试图躲避匕首锋利的口刃，却被楚子杭一把拽住切碎，那种一直未曾散去的香味就是从她的尸体上传来。

嗅觉长时间浸泡在养尸液里，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古怪的气味，楚子杭惊诧于现在还能品出香气，一时颇有些感叹人类的承受能力。

张麒麟倒是习以为常，墓地下面什么东西都有，每次短则三五天，长达一两周，常年待在墓中与尸骸作伴，土夫子身上的气味是怎么也遮盖不掉的。

所以吴天真一开始的判断没错，楚子杭的确和他们不是一路人。

身手归身手，下墓需要的是另一种东西。

一口黑棺里一具尸体，两道床铺上一共有二十八口棺材，灯光一扫，列车的尽头还有一口生铁浇筑的死棺，上面似乎还开了一个口子。

“哨子棺。”张麒麟的眉头锁紧，只觉得有点大事不妙，“通常由生铁浇筑，牛血浇棺，上方留一孔洞镇压，这种棺里多半已经起尸，想拿到里面的陪葬品只能徒手。”

无论是尼伯龙根还是龙脉的领域，都证明此处绝对已经涉及到了龙脉经过之地，否则很难成型这些东西。

养在龙脉里的棺多半是非富即贵，但此处处处透露着邪性，连哨子棺和养尸棺都能存在，他顺着棺身看了一圈，的确是货真价实的哨子棺没错。

射光对准洞口往下一照，一截生铁板阻挡了视野，的确如张麒麟所言，什么都看不见，只能靠手指探进去摸索。

楚子杭并非是来发财的，没打算冒着断臂的风险伸进去寻宝。

整截列车被两人仔细检查了个遍，完全没有任何机关陷阱的痕迹，也没有任何出口。

他们转过一圈，最后还是看向端端正正摆在正中间的棺材，比起二十八口材质普通、破坏轻易的养尸棺。

线索，很可能就在这个生铁浇筑的哨子棺里。

棺材封得严丝合缝，没有缝隙能够插入村雨。

“你拽着另一头。”

手电筒被放在一旁，张麒麟从腰包里摸出一截质地坚硬的安全绳，他卷起一截袖子，把绳子尽数缠在手臂上，让楚子杭拽住另一边。

他见过楚子杭的刀法，没有花哨的技法，只有斩劈砍三式，配合村雨这把锋利的太刀，可以说是最简单也最高效的杀人刀术。

一旦有什么问题，楚子杭足以立刻反应过来，斩断他的胳膊。

况且，麒麟血诛邪退避，他的保命能力总归高点。

“等等。”

将要伸进去的手臂被一把钳住，张麒麟抬头对上楚子杭冰冷的金瞳。

他轻轻摇头，叹息着解释一句，“这是最快的方法。”

如果换胖子和吴天真在这里，他压根都不会解释，直接去做。

但楚子杭不行，对方的武力值足够对他造成困扰。

楚子杭没有吭声，他拽着另一边的绳索飞速缠在哨子棺的支架上，几乎把张麒麟牢牢固定在棺侧，挣脱不开。

挡住对方骤然横劈过来的一击，张麒麟已经明白楚子杭想做什么，他脸色微变，短促又急切地开口，“你不了解土夫子的机关，不行。”

楚子杭慢条斯理卷起袖子，不顾对方的挣扎。

如果不是他自己先牢牢锁住一边臂膀，事情也没有这么顺利，他笑了一下，率先把手探进棺口中，冷然说道，“哪天需要砍断你的胳膊才能活下去，我不会手下留情。”

细碎的发丝落下，一双金瞳中有金红色的火焰升起

张麒麟只感觉到周身的空气沸腾，视野里的一切仿佛都扭曲了，一阵热浪扑面而来，灼烧下鼻尖一缕汗水，他忽然睁大眼睛。

在一片未曾停歇的圆舞曲中，对方的唇间似乎吟诵着古老而又庄严的低语，回荡于上空。

“言灵?君焰。”

那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