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发生得太快了，快到羽林卫连痛觉都还没有感受得到，皆已毙命。

而此刻的大将军王，已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

他脑海中只有一件事——不能让别人发现，自己杀了大理寺卿。

但他又要如何瞒住呢？

大理寺卿不比那些普通人，他今日没有回去述职，便会被人发现他不见了。

自己又是最后一个见过他的人，都不用猜，所有人都会知道他是凶手。

不，不能让大理寺卿毁了自己的安稳晚年。

“对了，述职……如果没人知道他回去述职了，那不就行了吗？”

恍然大悟的大将军王咧开嘴角，撕裂的嘴唇已经开到了耳朵附近，他却浑然感受不到疼痛。

周围的声音都消失了，街上的人似乎也都不复存在了。

他提着那把滴血长刀，畅通无阻地进入了皇宫。

只要杀了坐在龙椅上的人，一切就都结束了。

就算有人想通风报信，皇帝都死了，向谁去报呢？

大将军王越想越兴奋，浑身的热血都在沸腾。

贵妃进宫不过数月，皇帝竟两鬓花白，明明还没有到不惑之年，却已是老态龙钟。

就好似那高台上坐着的不是明君，而是一具快要散架的骷髅。

而大将军王也的确把他送去了该去的地方，就在那一瞬间，万鬼齐笑。

“结束了……”他疲惫地坐在地上，“一切都……结束了。”

身边血流成河，厉鬼们残忍地啃噬着尸体。

不管他们生前官至几品，封侯拜相，现在都成了空荡荡的皮囊，供鬼魅撕咬玩弄。

恍惚间，大将军王好像看到了爱子穿着一身大红锦袍，朝他走来。

“文儿！你没事吧，你的身体还疼不疼啊？！”

大将军王伸手去摸他被烧得皮焦肉烂的脸庞，却只引来了一条火舌，烧伤了他的手背。

下一秒，爱子如蜡烛似的融化，竟成了地上的一滩被烧干的血水。

来不及悲伤，他又感觉自己的腰部被木棍似的东西捅了一下。

他正要发火，转身却看见了自己在乡下居住的老娘。

“娘，您的衣服怎么都湿了？是不是外面下大雨了？”

“不是、不是啊……是洪水，洪水把咱们家的田地都冲没啦！我急着出去收稻子，一不小心就摔进了那涝水里……”

白发老妇边说着，边做出在水中挣扎的样子。

但是，人类的力量又如何能与洪水抗衡呢？

她被一股看不见的洪流冲走了，大将军王想去追，又被一个幽然凄怨的声音绊住了腿脚。

“夫君啊……”女人惨然一笑。

她身体很是不好，只说了三个字，便开始剧烈地咳嗽，白玉似的脸颊咳得通红，方才止住。

女人的声音愈发冷了，她几乎是飘到了大将军王的身边。

那双如死鱼般无神的双目紧盯着他，问道：“夫君啊……咱们成婚，也有三十六年了吧？你纳妾、养外室、冷落我，我从来没有怪过你……可是，你为什么要杀我呢？”

边说着，她边摊开捂着嘴唇的帕子，上面都是浑浊的泥沙。

“不是的，不是的！晚娘，你听我解释，我不是有意呢……”

“那杀我，总是有意的了吧！”

大理寺卿的一袭官服都被染红了，胸口被刀刺了个大洞，一双怒目如利刃般刺在大将军王的身上。

“那都是你自己的错！谁叫你放着其他事不干，偏来挑我的刺！”

他大吼着，恨不得再往大理寺卿的身上捅几个窟窿。

大将军王的手已经摸向了腰间挂着的长刀，一股未知的力量突然压在了他的背上，那重量直接压地他跪倒在地。

脖颈间不知何时多了一双只剩白骨的手，他转过头，自己的背上竟是压着一个身着皇袍的骷髅。

“爱卿，朕赐予你的东西还不够多吗？你为什么总是欲求不满啊……到底要多大的权利、多少的珠宝，才能填满你的心呢？”骷髅不解地念叨着，“不如，和朕一起归去吧，去一个平静的地方……”

两只骨爪解开大将军王的腰带，狠狠缠住了他的脖子。

顶天立地的大将军王，竟然也反抗不得。

他死死捏着那双骨爪，若是普通人早就吃痛松开了，但鬼哪是那么好摆托的呢？

肺内的空气渐渐稀薄，眼前的景象也模糊了起来。

难道，他就要死在一只鬼的手上了吗？

他不甘心啊！

然而，无论他如何挣扎，都是徒劳罢了。

缺氧后，他的身体迅速开始发青，脸更是涨成了紫红色。

众鬼一哄而散，四肢传来了被撕咬的疼痛感，他时而清醒，时而昏沉。

这场残忍地猎杀直到次日的黎明才结束，大殿里堆积着数十具尸体，最中间则是坐着一个瘦瘦高高的青鬼。

它低下头，看着自己身上破破烂烂的内衬和没有血肉的双手，似乎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哪有什么爹娘子孙，哪有什么绝世家人，从一开始，五鬼旗中，就只有五鬼。

而今，亦是如此。

它抚摸着自己脖颈上的腰带，那是二十七年冬，皇帝赐予它的玉梁八龙纹金带，盘龙峥嵘，光辉夺目，其工艺之繁复，就连七条从龙身上的鎏金鳞片都能看得清楚。

惟有八位有从龙之功的王侯，才能拥有这条八龙纹金带。

但是，那和青鬼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东西重量非凡，坠在脖子上，反而痛得厉害。

青鬼伸手去扯，却怎么都扯不掉。

“青鬼，还愣着干什么？我们该走了！”赤鬼急躁地催促着。

五鬼旗凭空消失了，又不知过了多少年，才被下一个倒霉的人捡到。

那些所谓的上古神器，都和它相差无几。

都说神器认主，而不是人去收服神器，就是因为是神器为自己挑选主人，而不受人类的控制。

这般害人陷入万劫不复之地的东西，纵使有个神器的名号，又能带来几分好处呢？

至少，楚遥是不需要、也不想要的。

对她而言，外物的力量，终归不是自己的，最多只能加以利用，借其之势。

如果一味地依靠神器，那持有神器的风水师也离死亡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