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中一片鸦雀无声。

众人还不知该做何反应，只有明堂之上那人，隔着最远的距离问了一遍。

“你刚刚说凶手是何人？”

萧祁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但压得很沉。

亓琛低着头吸了口气，又大声重复了一遍。

“回禀陛下，画舫白骨案的凶手就是安乐王苏慕宁！”

群臣小心窥视着陛下的心思，但那密密的十二道珠帘挡住了他们所有的好奇。

无数道视线又落在苏慕宁身上，她似是没有察觉一般。

沈括刚刚听亓琛说第一遍时就差点吓的咬了舌头，等到说第二遍的时候彻底把舌头给咬了！

这！这亓琛不是苏氏姐弟的人吗？他怎么会反水？

江霖月脸上的笑也收了收，他目光落在苏慕宁身上，脑中开始回想近日发生的一切。

“陛下，此案断定尚早，只凭一个市井之徒的证词难以服众。还望陛下多宽限些时日，臣定当把真凶缉拿归案。”

傅昭年上前跪在了亓琛身边。

沈括也是管这个案子的，他可不想得罪安乐王姐弟，于是连忙跟随傅昭年。

“陛下，傅相大人所言极是，现在断定还为时过早。”

萧祁的目光在他三人身上扫过，又看过苏慕宁，最后回到亓琛身上。

“亓琛，你好大的胆子！什么人都敢污蔑？”

他语气似有薄怒。

沈括有些担心，这小子今天是中邪了吧？

陛下问起案子，自然有傅相和他来说，再不济还有个刑部田有光，他逞什么能？

亓琛对沈括的眼色视而不见，镇定道：“陛下，臣所言句句属实！臣有证物呈现！”

这一言，傅昭年等人都愣了。

他自怀中拿出一物来，众人只肖一眼便看出这是何物了。

萧祁远远看着那物沉默了一瞬，然后听他冷冷开口。

“呈上来！”

早上起来天就异常闷热，知了在树上叫得撕心裂肺。

还未到中午，天幕就阴沉沉的，云层在天边翻滚着，翻出一道道闪电。

夏日的天说变就变，雨点黄豆般砸了下来。

锦书带着一顶青色小轿在宫门外候着，她急得心慌意乱，每每那宫门开了出来的却不是她家殿下。

忽然那门后又走出一人来，此人面如冠玉，亭亭修长，只是此时神色却是不好。

“傅……傅相大人！傅相大人！”

锦书眼前一亮，顾不得大雨凑了上去。

傅昭年见到她也并不惊讶，只示意随从不要拦她。

“傅相大人可瞧见我家殿下了？昨日早朝到现在也没回府。”

她这走近了才发现傅大人脸色苍白，像是里面发生了不好的事。

“傅相大人……这……这情况如何了？”

她眼中有些惊恐，完了，肯定是被查出来了。

“陛下罚了她，眼下依旧在殿前跪着。你在这里也无用，回去吧。”

说完这些，傅昭年长叹一口气，语气一转有些凌厉。

“锦书，你如实说，你家王爷为何要杀裴邵安？”

锦书刚听他说的如此凶险，又被质问武安王之死，一时间慌张起来。

她哭诉道：“傅相大人，我家殿下可是因武安王的案子被陛下罚了，这是诬陷啊！大人与殿下相识多年，可知殿下段不是做这种事的人啊！”

苏慕宁是什么样的人，傅昭年自认为比谁都清楚。

所以他不相信的，甚至还极力为她辩解。

可最后证据指向她，他又怎么能睁眼说瞎话？

苏慕宁，你变了吗？

他涩然一笑，“诬陷？现在是证据确凿，谁会诬陷她？”

傅昭年说完就坐进了马车里，吩咐马夫。

“去大理寺。”

锦书看着傅家那车走远，还呆呆回想着那些话，只觉得完了。

承恩殿里，萧祁看着窗外那雨越下越大，抬手捏着眉心，心中烦躁不已。

他案前正跪着俞妃哭的梨花带雨，这女人昨天到今天已经来哭了四五次了。

先前是念着她堂哥武安王遇害，都好言宽慰了她一番，这还没完没了了不成。

裴少嫣和这个远房堂兄虽平日里不算太亲厚，但毕竟说到底还是一家人。

那苏贵妃又独得陛下专宠，叫她嫉恨不已。这次无论如何不能轻易放过那贱人的弟弟。

“陛下，臣妾……臣妾兄长是和陛下多年的情谊啊！如今枉死，陛下要给兄长做主啊！”

长喜偷看了眼皇帝脸色，知道他是要生气了。

偏偏俞妃还在那哭诉，只缩了缩身子往皇帝身后站了站，这别殃及池鱼就好。

萧祁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地上的俞妃，看她娇娇柔柔地抹着眼泪，心中顿感厌恶。

“朕昨天就说了会给你一个交代，爱妃此番是不相信朕会秉公处理了。”

萧祁身子往后一靠，把笔扔在了桌上，面上神色不太好，显然是动怒了。

俞妃听这话吓了一颤，收了哭声。

“陛下，臣妾不敢，臣妾只是……”

“你既然想为你哥讨公道，便去手刃仇人吧！”

萧驰不耐烦地打断她。又转向身后叫了声“长喜！”。

“奴才在。”

长喜也装不得傻，忙上前来听吩咐。

“把剑给她。”

“奴才遵命。”

长喜连忙捧着剑放在了俞妃面前，恭敬道：“俞妃娘娘您拿好了。”

裴少嫣呆愣着看着皇帝，又听他道：“邵安死于城东曲安河上，身上一共一千八百八十五道伤口，这叫凌迟。”

“俞妃，杀你兄长的凶手就跪在外面，朕给你讨回这一千八百八十五刀的机会如何？”

长喜听的心肝一颤，却依旧没敢抬头，想着陛下这是终于要下手杀安乐王了？

裴少嫣大喜，连忙叩头，“陛下英明，此等乱臣贼子定不能让她存活于世，祸乱朝堂！”

萧祁无情笑了笑，“那爱妃还不快去，亲自动手。这一千八百八十五刀但凡是多了少了就叫人死了，朕就从爱妃身上补回来。”

裴少嫣脸上的笑一下子僵住了，握着的刀也掉到了地上，浑身剧烈颤抖起来。

“……陛下，陛下是在与臣妾说笑……”

长喜在心中叹了口气，俞妃不知道陛下和苏慕宁的事。

唉，看陛下这样，还是舍不得杀了。

萧祁面上有些嘲弄，催促起来。

“朕金口玉言，自然不会同爱妃说笑，爱妃还是快些动手。别磨蹭到天黑，到时候影响掌刀啊。”

这下裴少嫣是彻底吓傻了，半晌才反应过来。

“陛下，陛下饶命，臣妾知错了。”

“朕又不是要你的命，这不是给你报仇的机会。怎么？又不想要了？”

“臣妾知错，臣妾不要了，家兄此案臣妾听从陛下吩咐。陛下饶命啊！”

她一连磕了好几个响头，要说来的时候还梨花带雨，现在就是泪涕横流，妆都花了。

“你此时不要了，岂不是要朕难堪，去做那说话不算数的人？”

“是臣妾该死，全是臣妾的错，陛下饶命啊陛下，臣妾真的知错了。”

萧祁冷眼看她哭的昏天黑地，终于是忍不住了，想立马叫那人进来哭一个，好给他洗洗眼。

“知错就要受罚，朕念你亡兄的份上，就且降一级，罚俸禄一年，禁闭一年。下去。”

俞妃，不，是俞嫔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长喜示意两个小太监拖带下去了。

苏贵妃站在回廊上，看着哭天喊地被拖下去的俞妃，有些害怕地扶着身边那长着月牙眼的侍女。

“锦心啊，本宫此时还是莫要去求情了，慕宁她……她是闯了大祸了！”

苏梓馨知道自己在皇帝那里根本也没什么面子，要是因为苏慕宁陛下迁怒到她身上来，那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