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书昨夜被苏贵妃耳提面命一番，今日真是打了十二分精神来做事，一大早就起来煎药，一边扇火，一边又添水的。

好不容易煎好了药，她匆匆端到殿下房中。

苏慕宁已经起来了，连外衣也没穿一件就这么坐在床边，她脸色很是苍白，因为夜里又吐了几次，都带着血丝。

锦书知道她昨夜睡得不安稳，以为她还没醒呢。

“殿下醒了吗？怎么衣服也不穿上？”

她便放下药碗，自一旁的衣架上取下外套给她披上。

苏慕宁便淡淡道：“我不冷。”

锦书看着她眼下的鸦青色，赶紧将药端了过来，语气很是心疼。

“殿下，快些喝了药，天还早不如再睡会儿吧。”

她摇了摇头。

“我睡不着。”

锦书正想要宽慰她一番，苏慕宁却微微推开了她举在自己面前的药，她蹙眉道。

“锦书，我想喝酒。”

这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答应她的！殿下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啊？

“殿下啊，这酒你最近是一滴也不能沾了！贵妃昨夜走的时候吩咐了又吩咐，奴婢要是照看不好您，她非扒了奴婢的皮不可！”

锦书严正声明，想要她别说胡话了，快些打消这个念头。

“况且殿下啊，奴婢虽然没念过什么书，也知道不是有句话叫借酒消愁愁更愁么！这酒可不是什么好东西！您还是快些喝药吧！”

苏慕宁也没再说什么，便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锦书没想到她突然这么好说话，看着空药碗还愣了愣。

这药她煎的时候都不敢多闻，简直比哑巴吃的黄连还要苦，锦心都没看到她皱眉。

“……殿下、要来颗糖么？”

苏慕宁已经倒身睡下了，背对着她。

锦心不敢再打扰，替她放下了床幔，悄悄退下了。

她又复睁开了眼睛，幽幽的看着前方。

直到午间，管家来厨房问备药的锦书，他说是管家吧，但也来此做的不久，事事都习惯了问她。

“锦书姑娘，这都午间了，殿下一直睡着，要不要进去送个饭？”

锦书捏着鼻子点头，这药真难为殿下喝的下去。

“正巧我还要去送药，赵叔你和我一起吧。”

她轻轻敲了门，却没有人应。心道殿下是睡熟了么？

又敲的声音大了些。

“殿下？奴婢进来了？”

还是没有人应声，她有些腹疑与管家对视了一眼。小心推开门进去了。

管家不敢擅入，便在门外等着。

片刻后锦书着急忙慌地跑了出来。

“殿下不在房中！”

酒肆中热闹非凡。许是不太高档，来客也鱼龙混杂。笑声和说书声交融在一起。时不时还啪一下响起惊堂木的声音。

可惜听客的笑声更大。

亓琛被沈括硬拉来喝酒，他自门口抬眼望了招牌，见幡上写着“闲话酒肆”四个大字，又听到里面的嘈杂声。

“沈大人，这里面热闹非凡，怕是没有位子了，不若还是找个清静点的店坐坐？”

沈括一副“你这就不懂了吧”的眼神看着他。

“元泽啊，喝酒就是要图个热闹，你且放心我是这家店的常客，只肖和小二言语一声，就有最好的位置为我们腾出来！”

亓琛没办法被他扯着袖子踏了进去，果然是熟人。

小二瞧见他二人就热情凑了上来。

“哟！沈大人来了！”

沈括便介绍道：“带个新人过来喝酒，这位是大理寺少卿亓大人！”

小二连忙行礼。

沈括也怕亓琛一下子适应不了这些人潮，便吩咐道。

“替我们寻个好些的位置，开一坛最好的酒，炒菜也来些！”

小二知道他说的位置是哪里，一时犹豫起来。

沈括皱了眉，“怎么？”

“大人二楼常坐的位子今日来了人，现在还没走呢。”

小二小心翼翼看着他。

沈括不悦起来，想他刚刚还在亓琛面前夸下海口，说自己在此很有面子呢！

“我今日带同僚特意来的，谁也要给我行个方便！”

他说着便掏出了一点银子，塞到小二手上。

“你去打点一下，让这位挪个地儿！”

小二接过来立刻会意，转身蹬上了二楼，来到窗口的一桌。见那人伏在桌上，枕着自己的手臂，背对着他。

“这位公子？有人订了您这位子，您可愿换换？”

但这人只是撑起了头，另一只手却伸向了酒壶。

小二便将手中的银子放在桌角上，赔笑道：“公子要是愿意，那位大人还有些银子相赠！”

这人瞥都没瞥这点碎银，松开酒壶，将手探到袖中，修长白皙的两指夹出几张银票扬在了他面前。

“不让。”

小二被这些银票差点恍了眼，愣了片刻才赶紧蹲下身一张张捡了起来。

沈括正和亓琛听说书人讲话，瞧见小二下来。

正以为他成了事，却不想他连着自己的几两碎银还附带几张银票递了过来。

“大人，那位公子说不让，还撒了银票。”

那几两碎银和这大额银票一比实在是寒酸至极，沈括觉得自己受到了深深的羞辱！

“哪里来的暴发户？这是想贿赂本官吗？看我不上去捉人！”

想他勤勤本本为官，一不敢贪、二不敢昧的，今日还被个不知道谁的人给羞辱了！

说着他就撸起了袖子，抬脚冲了上去。

小二急切道：“大人，楼上那位醉的不清，许是二位大人的同僚也未可知？”

沈括的同僚倒是很少来这里，京官们最爱的地方永远是望月楼。

亓琛连忙跟了上去，劝道：“沈大人不必顾忌我，不若我们就在大堂选个位子吧？”

沈括几步蹬蹬蹬地上楼，吹胡子瞪眼地朝窗边看去，这一看却愣了。

嗯？

还真是同僚！

“殿下！”

便听见身后亓琛急急地唤了一声，随即比他还快的冲了过去。

亓琛看着她桌上的酒盏，不由得眉头紧锁。

“殿下怎么一人来此喝酒？”

她喝的这么多，也不叫一个下人跟着，这外面天也黑了，实在不安全。

苏慕宁看了他一眼，讲话倒还是清楚。

“是你要我给你腾位么？”

沈括刚好过来，听她问便打哈哈地笑起来。

“哎呀，是安乐王殿下啊！殿下今日怎么这么有兴致？”

苏慕宁睨了他一眼，有些摇晃地起身。亓琛要扶她，被她避开了。

她不悦。

“我又没醉。”

她确实很清醒，眼中也是清明的。

亓琛看她面白如纸，像是还在病中的样子。

“殿下，我送您回府吧？”

苏慕宁却将手拍在他的肩膀。

“你们不是来抢位子的么？我让给你们就是。”

沈括尴尬地否认，把手中的银票递给她。

“王爷这话说的，下官不过是知道您在此，特意来打个招呼而已，您着实不用如此客气。”

她接过来慢慢走到了围栏处，亓琛有些不太放心地瞧着她，他感觉殿下不太对劲的样子。

“诸位，尽兴么？”

大堂的众人都纷纷抬头来看问话的这人，只见二楼栏杆处倚着一个绝色少年，正含笑般望着下面。

“哟，哪家娇生惯养的小公子出门来了？”

“是个生面孔啊！”

“下来喝一杯！我请客！”

她看着酒客们打趣起来，眼中有些迷离醉意，又复道。

“今日，我请大家高兴！”

说着就扬起了手中的银票，她索性将袖子里的全部都拿出来扔了下去。

我……靠……

“撒钱啦！！”不知谁叫了一声，便看见那些银票在空中洒落下去。

顿时热闹的不能再热闹了，众人都似开心起来。

笑、骂、吵闹混合在一起。

沈括看着她撒钱撒的欢，一时有些感慨万千，同样是陛下的宠臣，怎么她那么有钱？

自己为什么这么穷？

她贪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