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心欣赏，凤臻踏着玉石板凑近灯罩，那圆溜溜的眼睛和粉嘟嘟的小脸蛋已经哭得通红，全身乃至团子发髻上都不同程度沾了灯油，而至于发丝大片大片黏在脸上，脖颈上。

她倒也不认生，见凤臻来了，哭着连喊几声“姐姐”，张开双臂等凤臻来抱。

那可怜兮兮的样子，凤臻不禁心头一酸，脑海中竟浮现过一个特别奇怪的想法——

要是自己的孩子遇到如此处境，得多心疼啊？

想法还未褪去，似是回应般，凤臻心脏狠狠跳了一拍的同时，腹部立刻传来一阵气团游走的微妙感觉，宛如肚皮内部被什么触碰了一下。很小一下，把她都搞懵了。

第一次体验到了小生命的真实，什么是“母子连心”。虽然她不知道腹中的是男孩女孩。来不及母爱泛滥，拽上女孩那肉嘟嘟，油亮亮的小手，拉起来后又将她往外抱。

这一起，整个灯罩底部重量瞬间失衡，凤臻猝不及防往后打了个趔趄，心都跳到嗓子眼了。

好在脚下有一段白绸拉扯着灯罩，倾斜弧度并不大，女孩也一半的身体仍卡在灯罩中，并且反应极快又用小手一支拽着凤臻衣袖，一支连忙横了起来卡在灯罩口。才不至于两人都飞了出去。

这才看到凌霜已经站起身来准备纵身一跃去接住她们，地下禁卫军和太监也一阵喧哗，张着双臂随时准备接人，但因为她们的晃动程度而不住调整步子。

“姐姐！姐姐当心！”

面对女孩的关切，凤臻笑笑，“没事。多谢小郡主。”

女孩连连摇头，挂着的眼泪都忘了掉下来。

虚惊之后好不容易在女孩的拉扯下重新扶上灯罩，这次她学会了，岔开双腿站了大半块玉石板，勾着身子抱起女孩慢慢的，一点点儿往外移动。

期间女孩仍担心着会出现方才那种情况，一只手仍死死抓着玉芙蓉壁口。

直到两人都平稳站在白绸上，才安心放手。一阵如雷鸣般的掌声伺时而起，低下头去，是大家又竖拇指又赞不绝口的样子。还有墙头蹲着的凌霜。

女孩惯性地向他们挥手打招呼，天真笑容中充满了得意。之后，才眨着一双天真无邪的眼睛转向凤臻。

笑道：“姐姐你救了我，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让舅舅赐给你。”

舅舅？果然是玉清卓的侄女。

凤臻默默擦了把汗，轻一笑道：“我什么都不要。”

女孩有些意外，歪着脑袋认真思考的模样实在机灵讨喜，道：“那就先欠着吧。等姐姐考虑好了要什么，就来找我。我叫铃铛落，是宫里的郡主，听舅舅说只有我一个呢。对了，姐姐是哪家丫鬟？叫什么名字？我以为还能找你玩吗？”

人如其名，从方才靠近她的时候便觉这女孩每动一下便会传出悦耳的金铃声音。此刻才看到那是来自她脚踝上绑着的金圈，圈上又吊着两个小指般大小的精致吊坠。

一个刻着元宝模样，一个是小金铃。

凤臻愣了愣，对于小女孩的话她可没什么兴趣。于是道：“下去再说吧，我们得下去了。”

女孩看看墙头凌霜，点头道：“嗯！”

凤臻大着胆子望了眼脚下到地面的高度，又连忙闭上，心里已经怕得不行了。又不得不强行镇定下来，问小铃铛落，道：“怕吗？”

“不怕。”

这是她万万没想到的，现在的孩子可真的，胆大包天了。而至于她自己都没脸再怕，只得故作镇定，道：“好。学着我，张开手，我们走过去。”

“好。”

才试着放开小铃铛落的手，她诚实六岁的身体已经出卖了她，脚上哆嗦的同时打了个摇摆，险些掉下去。幸亏凤臻反应及时，回身一把抓住玉芙蓉灯口，一把拽了回来。

“算了，还是我牵着你吧。”

“好！”

小铃铛落笑得更开心了。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年纪的孩童就是这般纯善，你帮了我，说明你不会害我，我就本能地依赖你，毫无条件。

如此，一人抬着一条手臂掌握平衡点，大手牵着小手，各在一条两尺宽的白绸上，缓步往回走。

一个大人一个六岁女童，脚下踏出的印记深浅却完全反了过来。知道的，比如说凌霜和那些练武之人，自然明白她持续提着一口真气，以最轻最平稳的步伐前行；可在不知道的人眼里，她一脚下去，还没有六岁女童造成的凹陷部分多。

实属不是个正常人该有的行为。都仰头凝望着她，她们。

凤臻专心致志不看外界，样子看起来沉稳有度，实则只有她知道心里慌得一批，连汗迷了眼睛都顾不得抬手擦拭。有两个原因。

一来，这小女孩的胆识实在不一般！六岁，自己那个时候估计连马都不敢上呢。到底是初生的牛犊不怕虎，令多少成年人都汗颜。

二来，她在眼角余光中看到玉清卓等人已经来到了！就在围墙下方。

许是出于怕她们分心的缘故，顾忌到小铃铛落的安全，并未立刻惊斥她，而是眯起眼睛仔细紧盯着凤臻，想等她们完全下来后，再抓捕。

想到这儿，凤臻心中就更慌了。时至此刻她仍不明白，自己如此这般到底为了什么？置这么多帮助自己人的生命于不顾，就为了救玉清卓的侄女？

什么“恩怨不及后辈”，那是圣者的事。

带着人走要比自己走来得更慢些，几乎多了一倍时间，她才扶上凌霜的手。

还未来得及擦汗，只听小铃铛落兴奋地拽着凌霜甲胄，叫道：“金皴大大大拇指哥哥，我回来啦。你输啦！”

金，金皴大大大拇指？什么鬼东西？

凌霜哈哈一笑，道：“好好好我输了，先欠着行不行？”

小铃铛落嘟起嘴巴一甩头，道：“不行，我现在就要。”

他们赌什么了？凤臻只觉得流汗。还有这个奇怪的称呼是怎么回事？

“可是……”

凌霜话未说完，玉清卓的声音终于响起来了。

“凤臻你好大胆子！竟敢逃跑？”

凤臻打了个哆嗦，真气一泄，刹时踩碎两块琉璃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