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是和昨日那些小僧借的。

因为寺庙之中不许杀生，被钩破口的鱼儿即便再放回池中也活不过多久，人家便给了他两根直钩竿，意思一下就行了，鱼篓都没有，重要的是钓鱼的过程，那种仪式感。

不知道凌霜是真好说话，还是喜欢小孩子，又或者……心中幽怨却不敢造次，为泄愤竟把昨日那个乳牙咬莲蓬的小沙弥也“偷”来了！

勾着小沙弥双臂，一副得逞了的神色脚下生风，三步并作两步便跳到船上，急切喊着叶潇潇“快，划船，我们走！”

凤臻不解，道：“怎么回事？”

他哈哈一笑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扬了扬手中鱼竿，之后一屁股坐到船沿上。由于体重和力度问题而至船支立刻左摇右荡大有翻船之势，晃得三人立刻抓住船沿以此固定自己，险些将小沙弥甩到水中去。幸得凤臻眼疾手快，一把抱了回来固定在手臂之中。

“我去，凌霜你……”

凌霜嘿嘿一笑，“失策失策，陆地上坐习惯了嘛。”

两人无语至极。反倒是小沙弥爽朗的奶音咯咯笑个不停，看起来以为是嬉戏，在与他闹着玩。

他甚觉开心。

于是，凌霜为了逗他发笑，又故意叉开腿和双臂，踏在窗沿上左右剧烈摇荡起来。果然小沙弥更加开心了。直到有名灰衣小僧发觉小沙弥不见，追着出来寻找。

凌霜便捂着小沙弥的口，边压低声音让叶潇潇赶紧划船，越远越好，于是……就到了现在这个……中央位置。

在寺庙之中做贼心虚，还偷了个大眼粉脸的小沙弥，这种感觉凤臻气得想打人！但当小沙弥将一颗仔细剥好的莲子递了过来，道：“妄悠谢谢女施主。你吃，甜甜。”

凤臻愣住了，莲蓬自然是方才划船过来的期间，凌霜摘给他的。从接过之后便一直小心翼翼咬开一边，短短的小手努力抠出其中一粒饱满莲子，又一一剥开各种莲衣膜层，好一番舞弄才至现在这般雪白干净的地步。

想不到如此尽心尽力竟是为了要给她。

不过“女施主”这个称呼……倒是头一次被人这么叫唤。

“谢谢妄悠小师傅。”

又是一阵咯咯的欢笑之声，多么机灵可爱的孩童。如果她的孩子能够安然降世，是不是也能够如此讨喜？让人看一眼，心都能被萌化了。

走遍大爻寺所有佛殿，不止她在暗自注意，叶潇潇也明白她的意图，也默默搜索着一切。然而上完香后直到垂钓，仍不得见任何有关于紫玉的线索。似乎被骗了一般。

但话说回来，神子茗居然敢跟自己讨要人情，应该不会诓骗与人才对。且双方无过往恩怨，深知此事对她的重要性，无论如何不至于大老远将她骗来这边。

面对着凌霜的时候，凤臻好几次差点儿问出口，想从他那里侧方面打听打听。但都忍住了，他的嘴巴太大容易外传，且爱刨根问底，若说不出个合理的解释，指定能紧追不放，见面必提。届时很有可能会传到元靖耳中。

这并非她所愿。

钓了一会儿鱼，实在无趣，凌霜转而将主意打到摘取莲蓬上。没一会儿便摘得一格舟仓那么多，小沙弥安坐在其中，足以淹没到胸前。

意思是让他慢慢吃，吃个够。

小沙弥更加兴高采烈，直呼谢谢。剥好后一会儿递给凤臻，一会儿递给凌霜，一会儿递给独眼的，令他又害怕又好奇的叶潇潇。自己最后才吃。

没一会儿，舟便驶出荷花丛，也远离了门口位置。一抬眼，已经到了南部的地藏王殿。

凌霜还没有往回折返的意思，依旧往前划去。途中遇到些在打水的僧人，便会主动与之打招呼。谁谁谁法号叫什么，他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僧人们也都热情回应，双手合十唤他“凌公子”。

看起来像是相识。

见叶潇潇时，唤他“叶施主”，见凤臻时，唤她“女施主”。

唔……听多了以后，也就逐渐习惯了。好在大家都看到莲蓬之中露出头来的小沙弥，知道他与他们在一起，便会自行转告那个还在寻找他的僧人。让他勿需担忧。

算得好事。

僧人告诉凌霜快到饭点了，不应再继续前行，他没有听从，反而抓起舟上莲蓬，连往他们一旁仍了五六个。

并非与他们发生什么不愉快，而是让他们拿回去煲汤。

僧人们一一捡起，又双手合十对他行礼。

方舟继续前行，大有一股想要将整座寺庙绕上一遍的韵味。果不其然又几近半个时辰，便来到入口的对立方，也是大雄宝殿后方。

依稀可看到元靖、神子洛，和一群小僧们搬动物品忙前忙后的身影。

浮屠塔的轮廓从被树木遮掩，到依稀可见，凤臻也打起十二分精神专注凝视，只等稍后绕到塔前，能够借机看得更清楚些。

因为整个寺院行走下来，除了僧人们的禅房和空出来的那部分厢房，只有浮屠塔仍没去过。无论如何那里是最后的希望，若还是没有，便得回去找到神子茗问个清楚。

小沙弥突然从莲蓬中站起身来，不住挥舞着双臂兴奋喊道：“师叔，师叔！无法师叔！”

回神一看，这才知道她们正接近着荷花池中那座唯一的岛屿方向。

远远看去，还是那个灰衣僧袍身影，只不过此刻并未打坐。而是站起身来，冷清立在水边，细嚼慢咽地食用着僧人送来的白面馒头。

此刻一看，才知其实是个身材高挑，均匀笔直的人。

他不像普通役僧那般衣着多于紧致贴身，而是灰色袍服衣袂飘飘，宽松无比，露出底上那一套雪白的内衫。虽仍侧着面，看不清面容几许，却与他人身散发出来的气势十分相得益彰。

淡雅而内敛。

他的行为极其怪异，带有佛珠的手捏着个馒头，吃一口，往水中丢一口。原先凤臻等人还觉好奇，莫说一个和尚不应如此浪费粮食，富商之家亦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