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房外的那几树杏花开了，淡粉色的，像是还未出阁的姑娘，是小家碧玉干净质朴的样子，招蜂引蝶的，生气盎然。

千柔儿寻着那抹粉红，情不自禁地就走出了禅房，在房檐下静站着看那些花儿，她们开得多好啊，一枝枝好像在这孤山里的清泉间洗涤过一般，不染纤尘。

一时间她忽而想起来小时候曾随母亲进宫赴宴，她那时候觉得皇宫的御花园真的好大，那时刚开春，许多花都开了，争奇斗艳的，让人有些眼花缭乱。

那一天本也就热闹，御花园里更是有许多小孩子在玩闹，她从小便体弱，也不常出府，第一次见那么多小孩，她又惊又喜，但只是远远地看着他们游戏，不敢上前。

那个时候，她该是多羡慕那些小孩啊，羡慕他们的无病无灾，羡慕他们的无忧无虑，也羡慕他们的欢声笑语。

就那样远远看了一会儿，千柔儿才发现在她侧面隔着一段距离也站了两个人，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和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孩子，那女孩和自己差不多大的样子。

他们和她一样，也在紧紧盯着那群嬉戏的小孩子。

只是千柔儿那时哪会知道，顾清越是在看楚慕言啊。

那个女孩子里面穿了一件梨花白的流彩暗花云锦宫装，外披了一件白毛滚边的红斗篷，由内而外的透露一股清冷，她紧紧拉着小男孩的手，小男孩就乖乖挨着少女站着，他也是生的好看，尤其是那一双忽闪着的大眼睛，很美，他们两个的共同之处便是额心处都有一点朱砂。

当时千柔儿思忖了一会儿，便觉得这两人应该都是爹爹所说的从云国远道而来的贵客，云国的云裳公主顾清越和小皇子顾明川。

千柔儿心想他们两个离家那么远该是也很孤独的吧，像自己一样，不过他们好在有姐弟二人相互依靠，她不禁就想起了自己的大哥千琰，他虽常常从街市上给自己带好吃的好玩的，可他从来不会陪着自己玩耍，他只会说自己是个病秧子。

为什么自己一生下来就是个病秧子呢，千柔儿也想不明白，她一个人捣鼓着大哥买的九连环，拆了合，合了拆，拆拆合合，到最后她似是明白大概是上天不喜自己吧。

又看了一眼那边站着的顾清越姐弟，千柔儿一时不知该不该过去说句话，抬头间她又看见头顶上的杏树枝干上杏花开了许多，粉粉嫩嫩的，她忍不住就想折一枝，可是那些花开得太高了，她是踮着脚使劲伸着胳膊也够不着，结果一个没站稳便向后趔趄了去，就在她以为自己要摔倒了的时候，突然一个人从身后扶住了她。

随后一道好听的声音传入了她的耳畔，“姑娘还好吧？”

千柔儿回头一看，一个眉宇间还带了几分稚气的少年正站在她的眼前。

可偏偏就这一眼，就好像已是定了终身。

“我……我无事。”

待她反应过来慌张站好时，楚慕言已为她折下了一枝花，笑着递给了她，而她也发现顾清越姐弟不知何时已经走了。

思及这些往事，千柔儿笑着轻轻摇了摇头，一眼万年的情分她是无福消受了。

一切本都是好的，只是自己啊始终就像大哥说的，就是个病秧子，还拖累了爹爹。

秀儿刚端着药过来便看见千柔儿在禅房外面站着，她一边喊道：“小姐外面风大快回去！”一边也加快了步伐。

千柔儿转身看向迎面走来的秀儿，刚想说自己无事的，可顿时嗓子里一阵吃紧，她便忍不住用袖子掩着干咳了几声。

这时秀儿已经满是担心地跑到她跟前了，只是秀儿手里端着药腾不开手，便催促千柔儿赶紧进屋坐下。

进屋后，秀儿放下药碗替千柔儿顺了气，才让千柔儿把药喝了，然后又给她喂了个蜜饯，“小姐，您说这儿离长安城那么远，你要是出什么事找不到大夫怎么办呀，我们准备什么时候回丞相府啊？”

闻言千柔儿蹙了一下细眉，这药还是一如既往的苦，吃了蜜饯还是苦，都苦到心肝里去了，也不知什么时候才不用再喝这些，她柔声道：“莫急，你看我这辈子疾病缠身，怕是前世造了什么孽事，这一世就该在佛前好好吃斋念佛一阵子，不然上天怕是还不会放过我呀！”

她的声音轻轻的，却是充满了辛酸。

而秀儿听她说这样丧气的话，便连忙“呸呸呸”了好几下，“小姐说什么混话呢！上天看小姐这么善良更应该垂怜小姐才是，以后定让小姐平平安安的。”

颇有几分无奈的，千柔儿笑道：“你啊你，好好好，平平安安。”

都要平平安安的……可好难。

“秀儿，院子里那几株杏花开得真好，你就去折个一枝插到那花瓶里，我看着也舒心些。”

秀儿应声出去了，不一会儿便折了一枝杏花回来，她利落地给窗台上的花瓶里装了水，插好花枝，放在了木桌上。

浅浅春意都闹在这红杏枝头，千柔儿伸手轻轻触碰着杏花的末梢，微微笑了。

可是余光中瞥见门口的人影时，她的笑容忽的就又僵了。

察觉到千柔儿的变化，秀儿扭头一看，门口站着的正是楚慕言，她急忙在旁边站好，听千柔儿说了句“秀儿你先出去吧！”她便退下了，临走还不忘把药碗也带走了，这些都被楚慕言看在眼里。

看着楚慕言一脸阴沉的走进来，千柔儿不等他说些什么，便先冷声问道：

“你又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