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涟饮了一碗水之后，终于能说出话来，可能嗓子里的沙子都被冲进了肚子里吧。

她以为这沙漠之中水源紧缺，若是自己不吝惜的拿来漱口会很罪恶。

“老弟，要吃些东西吗？”中年女人端起空碗问道。

“不用了，多谢。”江涟估摸着以现在自己的打扮该叫什么合适呢？

毕竟称呼是最能快速拉近陌生人之间的距离，距离一近想问什么真实率都会提高一点儿。

“大姐，等一下！”江涟叫住女人，掏出二两银子递过去，“大姐，辛苦你了。请问一下，我那包袱可有见过？”

女人先接了银子，虽喜上眉梢，但想着还是要与柱子商量一下，就为难的开口：“老弟，实不相瞒，救你们回来的是我男人，有什么东西他最清楚。我给你拿点儿愈合伤口的药过来，你上着，我跟你问问去，啊。”

“多谢大姐，其实那包袱也没什么要紧的，只是一些干粮干肉。但里面有一件我娘亲手做的袍子，我想，要是能找回来最好，这山高路远的，多少算是个念想。”江涟情辞恳切，眼中泪光闪烁。

“哎哟哟，你放心，他要是拿回来了，我一定给你找到。”女人如同被打动一般，信誓旦旦的承诺道。

“谢谢。”

江涟觉得摸不清状况的感觉非常糟糕，除了谢谢她想不到更多的词汇。铁辛年还在昏睡，也可能因为他被啄得比较严重，有些轻微的发热症状。她已经为他足足换了一盆冰凉的井水，他不时会伴有呓语，神情痛苦。

唉！这些药膏抹上去清清凉凉，也不知有效没效。这些鹰真是嘴下无情啊，明明还有温度还有气息，它们眼中已与失去生命迹象无疑。

大概是因为沙漠的残酷无情，它们也深知人一旦在沙漠中倒下便绝无生还可能，所以也没必要假装仁慈或是怜悯，早一点入腹口味也许更佳。

生命不就是高级压制低级，而沙漠里鹰就是最高级。

她从身上撕下一块布，仔细将铁辛年的两手缠住，包起来也许会好的更快一点。

院里一直传来“嚯嚯”的磨刀声，还不时传来男人的骂骂咧咧声。

江涟摸摸铁辛年的额头，温度没那么烫了，她又往他的嘴唇上滴了些水，希望他快些醒来。

她站起身，通过小小的窗口看到院子里的情景，忍不住捂住了口鼻。

凉棚之下，男人正拉扯着某种动物的腿，在用力用力划拉。而那只动物的皮毛已被完整扒掉，堆在一旁。

那是……，一匹马？帮他们驾马车的那匹马！

江涟一脸震惊，心中略微有些抽搐。她扶住墙，忍住喉间恶心的翻涌。现在她十分肯定这是一家吃人不吐骨头的黑店。

她缓一下情绪，尽量放轻脚步走到铁辛年躺的地方，压着声音试图叫醒铁辛年。她带着一个昏迷的人没有任何逃跑的胜算。

“老弟，我找到了包袱。”女人在门外出声。

江涟坐得离铁辛年远一些，故作惊喜的起身相迎，“大姐，真的找到了吗？”

“你看看，是不是这个？女人拿着一个包袱走进来。

江涟当然认得，那就是自己的包袱，希望里面的东西没少。“是这个，真是非常感激，您和大哥简直就是我的再生父母。真是让我无以言表，无以为报。”

女人将包袱递过去，在一旁坐下。

江涟接过来，她自然明白这女人的意思，当着她的面把包袱解开，一件一件往外掏，“这是我们原本准备路上吃的干粮，还有一些干肉。呐，就是这件衣服，是我母亲一针一线缝好的。”江涟把衣服抱在怀中，“有生之年，也不知道能不能见到她老人家？”

“哎！别这么丧气，这里虽然地处沙漠，可是你看我们依然生活得很好，尽管贫瘠，但不能阻止生命自身的顽强。你一定会回到她身边的。”女人安慰道，“放轻松点儿，我们今晚有肉吃，或许你的朋友会被它的香味唤醒。”

“希望如此吧。”江涟笑笑。

也许这夫妻二人只是方式粗鲁一点儿，心底还是好的吧。

暮色四合之时，院中的血腥味才淡去一些。女人忙着去烧火做饭去了，男人在收拾地上的肮脏物。旁边的架起的木棍上挂着四扇马肉，还在淋淋的滴着血。

江涟壮着胆子走到男人身边，“大哥，我能做点什么？”

“没事的，我马上就收拾完了，是不是闻不惯血气？一晌熏坏了吧？”男人用手抓着不要的内脏装进一块破布上，也没回头看她一眼。

“啊，还好。我们家旁边是一个杀猪的，我自小就闻着长大的。”江涟随口扯个谎，“大哥，这肉自家吃不完吧？”

男子站起身，血红的手在罩衣上随意擦一把，“哦，这是拿去卖的。明日一早背到集市上卖掉，换些粮食酒汤之类的。”

这里竟然有集市？那应该很容易回到官道上去。“大哥，明日一早，您叫我一起帮您去卖呗？我们兄弟两个承蒙您的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他还昏迷不醒，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您就叫我出点儿力做点儿什么吧。”

男子看她说得极为诚恳，心中松动，按理说不该带陌生人尤其是带着他们前途的人这么早到集市上去的，风险太大了。光是那帮老伙计的打听就会将事情扒个七七八八，引起他的怀疑就有可能鸡飞蛋打得不偿失啊。

“小老弟，我这可是要三更起的，那时候天还是两眼一抹黑，而且我家离集市比较远，也隔着二三里的沙漠呢。你也进过沙漠，夜里的凶险也不必我多说了吧？”

“那我更应该随您一同前去的，我虽然只有三脚猫的功夫，但路上终归有个照应不是？大姐也更放心一点儿啊，大哥，您就只管使唤我。我们家也是起早贪黑谋生的，要不是我这次被这个主子挑中，正在家倒买倒卖当季青菜呢。哪会跑到这沙漠里，搁这儿跟您打岔呀？咱们这也算是一种缘份啊。”江涟没想到自己竟然胡说八道了这么一大堆，实在出乎自己的意料。

“那好吧。”男子弯腰把破布包一包，“走吧，去喂鹰。你没接触过沙漠里的鹰吧？”

“没有，只在刚误入沙漠的时候见它们在远处聚了一群。怎么还要喂鹰？”江涟跟在他身后出了大门。

“这附近有几只小雏鹰，好像还不会捕食，母鹰又好几日不见回来。一有些碎肉我就拿些扔在它们的巢穴之下，算是勉强转让他们续命吧。”男子出了门之后直接向房子后走去。

江涟趁着还仅有的一点儿天光打量四周环境，这处宅院是这方圆几里仅有的一处宅院，地处在沙漠边缘，前后均无人烟。

唉！这就算是想逃一时也逃不脱啊！

她紧走几步跟上男子，回头看看，已经走出了一里多地，这脚力差点儿的人也很难在这种恶劣环境中生存啊。

“快到了，看见前面的高大黑影没？那就是它们巢穴所在的大胡杨树，不过现在没有叶子，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就这还有两个鹰巢呢。”男子指一指前方。

江涟顺着看去，哟吼，这胡杨可真不低，足足有二三十层楼那么高！“怪不得呢，这树就是为了让它们筑巢而长的吧？以前只知道鹰巢在高山悬崖峭壁上，原来它们也是在树上住的。”

“是啊，沙漠里条件特殊，人烟又稀少，鹰反倒自由了许多，树上、岩石下都有可能是它们的家。”男子停住脚步，将手中的布包放在地上，打开摆好，有大块的还特意剪碎了。

江涟仰脸看向树梢，呼呼的风声掠过树梢，她心中浮生出几丝敬畏。

“走吧，回了。晚饭该做好了。”男子忙活完招呼她离开。

“我们不等它下来吃？”江涟揉揉酸痛的脖子。

“不了，它们不喜欢被人看着进食，我一般都是第二日来取布，当然也有被吹走的情况。”男子语调轻松仿佛完成了一件很神圣的事情。

江涟附和的干笑两声，没有说话。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想着最好能快过漆黑的速度，连话也顾不上说了，都不约而同卯足了劲往家赶。

黑夜乘着风不紧不慢的追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