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在背后讨论我？”

小乐低掠进来，落在江涟的肩上，“你们相处还不错嘛，白让我担心了。”

“你怎么跑来？不是去找大兽？”江涟面上一喜，听话音小乐与这女子是极为熟悉的。

“你这只臭死黑，来干什么？”女子脸上难得露出正常的笑容。

“你们还真是像呢，连……”

“谁跟她像了？！”女子一甩手，小乐被掀到空中，扑腾好几下才稳住了身形。

“好，好，你不愧是素素的恶毒部分，她囚你在这里真是明智之举。我走了，你们慢慢聊。”小乐落在江涟肩上低声嘟囔了几句，拍着翅膀飞出去了。

江涟诧异，原来面前的女子是素素的恶念，她将自己所有的痛恨、抱怨和不满等一切负面情绪全抽取在这里。

所以她是恶幻化的形？故而立了墓碑镇住？

“它跟你说了什么？！”女子一脸凶横的瞪着沉思的江涟。

江涟鼓起勇气走上前来，柔声抚慰道：“它向我简单介绍了你，你真的很特别，你为她做了最坚实的精神后盾，她一定会感激在心的。”

“她？”女子似是极度迷茫，“她还好吗？我有很多年没有见过她了，也感觉不到她了。”

江涟找到一块稍微平整干燥的地方坐下，斟酌一下用词，“她……”

“哦，对了，她已经死了，她抛弃了我。”女子似是恍然大悟，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她自己解脱了，却独留我仍守着过去的痛苦……”

“不是的，她可能是想……为自己的爱人留存一份记忆。”江涟怕她陷入狂乱之中，忙出声开解。

“不是的。”女子摇摇头，“你根本不知道，她将我留在此处是为了给他做一个墓。嘿嘿……，她是极度自私的人，你看看我现在的模样就能够想象出来，她一点点将怨念和痛苦抽出，汇聚成另一个自己。可是我知道，我只是她盛放记忆的容器而已。

她缚住我的手脚，就是怕我散去，这世上再没有一丝她爱人留存的痕迹。看看，她多自私霸道啊，她要千古留名，便也要爱人一起。但那些仅存的短暂欢乐早被撕心裂肺的痛苦掩住了，她不愿松开，自己本体却又受不住……”

江涟听得迷迷瞪瞪，迅速在脑中梳理一番，她是素素的恶，是她盛放回忆的容器。

是了，那个与晏智渊面容九分相似的男人被大火吞噬了，她在山洞里迟迟等不到他，却等来了觊觎神器的丑恶之徒。侥幸逃出之后，她为了报仇又回了军中，请求了一队士兵将那小城屠了。

同时，她也答应那神器再不现世，她将一生守护这个秘密。那将领并不十分相信，便派了自己几个亲信拖家带口的随她到了沙漠深处。久而久之，村子成形，取名沙落。

所以她用自己的智慧和诚恳让那些原本监视她的人变成了照顾她的人，她受他们的尊重，是沙落村的支撑。

可是她内心的痛苦，曾经的杀戮都让她日夜辗转。白天与人言笑晏晏，夜里以泪洗面。她苦思不得法，怕自己让村民失望，怕自己有天会失控，所以独自进了这天山腹地……

江涟急促的呼吸一下，她的眼前竟然如放电影一般闪过了那些画面，之前都是在梦里才会进到她的记忆中……

“是你？”江涟吃惊的望向女子。

她此时满面泪水，但却是在微笑着的，点点头，“是我，你来了，我也就要随她去了。”

“我不会做什么的，我只是来寻找对于寻找神器有利的线索的，其他都不会改变。”江涟立刻否认，自己不是来结束任何既存的东西的，她也没有权利。

“你还没明白吗？你的到来就意味着她的时代已经结束，关于她的一切都会慢慢被你的一切遮住。黑鸦是、沙落村是、大兽、鲛、叛徒黑豆，现在与它们有直接关联的是你了。”

“我……”江涟张着嘴巴，却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她从未正视过这个问题，以为自己一路循着她曾经的踪迹而来，重新走一遍她走过的路而已，从没想过是在覆盖过去。

“你不用愧疚，这是历史的滚滚车轮，谁都要被碾压的。如果你这次不成功，又侥幸留有性命苟延残喘至寿终正寝，那我这个容器就会变成你的。”

“不会的，我没有那样惨痛的经历。”江涟微微一笑，她的心理承受能力还没有那么差。

“现在真的说不准，毕竟以后的事还很难说。”女子盘腿坐在石凳上，“你还想知道什么？”

“也许够了，鲛说给了我全部。”江涟忽然感觉到一阵寒意，身体也开始乏累，“好奇怪，突然好冷啊。”

“冷吗？来，到我这凳子上来坐吧，地上凉气太重。”女子友好的伸出手，锁链咣咣的响了两声。

江涟下意识的起身走过去，脑袋仍然清醒，但耳边的声音却有些模糊不清了，强自镇定的调侃道：“你这一双大锁链好壕啊，很沉吧？”

“来，坐这儿。”女子拉住江涟的手，把她按坐在石凳上，任凭自己虚空的身体被她穿过，轻声细语道：“赶了这么久的路，你定是困极了，睡吧，睡吧……”

江涟感觉到一阵暖哄哄的热流包裹住周身，好暖啊。慢慢闭上眼睛，弯了唇角，仿佛又回到玲珑阁的木槿树下，那淡色的花朵在细碎的阳光里摇曳着，风来，轻轻飘落一朵，恰落在黑衣少年的掌上。

他笑着唤：涟儿，涟儿……

流风哥哥……

女子盯着蜷缩在石头上的江涟发呆，眼神空洞，似是离了神智。只有抬起的右手在江涟的头上摩挲，似是在探取什么。

江涟一脸恬静，一路的奔波和应接不暇的状况带来的警惕完全卸去了，如一团初生婴儿澄澈透明。

“原也是这么善良的人啊，你果真与她不同。”女子喃喃自语，眼角一滴清泪滑落，在即将落到江涟脸上之时，她想伸手接住，却被泪滴穿了过去。

泪珠也恰好落在她的眼角，惊得她抖了抖唇，似是被惊扰了好梦。

“看来我消失的时刻到了。素素，你将我困于此，何尝不是在囚着你自己？你若有她一半的回转余地，也不用一生那么痛苦，也不用只身葬在荒无人烟的黄沙之中。你本该在亲人的哭声中含笑离去的，你本不该遭受心魔的噬咬……”

女子蓦地收了声，端正坐姿，闭上了眼睛，似是入定了一般，惟有余温从虚幻的身体里一点一点流出来。

越来越多，洞中最黑暗的角落都被照亮了。

女子的身体越来越透明，渐渐消失在空气中。

“嚓！”拳头大的锁链落在地上。

江涟呢喃：“流风哥哥，好多的荧火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