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年轻的帝王慢慢站起身，怀里抱着他的小七，朝着皇宫的方向走去。

“哥哥带你，回家。”

周围的人表情肃穆，十分自觉地为他让出一条路。

八尾孤独地站在原地，伸出手想要拦住他们，可始终是做不出来。

他怎敢去拦截呢？

他不过是一个欺她、伤她、弃她的无耻之人。

小道士站在原地，神情平淡地看着失魂落魄的八尾。

从他选择成全以后，就拥有了观古今的能力。

他问八尾，“你知不知道，柒七姑娘身为半凤之体，天生桎梏，又兼副纯灵体，根本就活不长久。”

“可你却在她得知自己命不久矣时，冷落她，伤她的心，连一场烟花也不愿陪她看。”

八尾听着只觉得心脏要裂开一般，字字诛心。

那天她醒来，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呢？

担忧，害怕?

可他却几日不曾现身，满心以为自己故意冷落她才不会害了她，却不想她心底承受了那么多。

他怎么就舍得这样伤她的心呢？

那些日子他说过的话，他怎样冷落她，怎样伤她，从来都不敢忘记。

每日回想起，便如同刀剜，凌迟着他。

小道士递给他一面镜子，身影渐渐远去。

他本来就是脱离天道而生出的意识，这里的天道排斥柒七，所以，他愿意以身合道，重新化作天道的化身。

但这样的他，即使身体还在，还有自己的意识，却需要断情绝爱。

原本他脱胎于天道，天赋极佳，到了往后，未必不能修到至高境界。

可小道士的师父早就替他算过，他命里有一劫，此生注定孤独终生。

八尾看着手中的镜子，镜面上开始浮现往昔的画面。

他看到小七跌跌撞撞冲向人群之中，用近乎哀求的声音让小道士陪她去看烟花。

看到她在烟花绽放时眼角滑下的泪。

看到她用平静的语气说着自己即将离世的话。

看到她和小道士一起去对付邪物，以及她最后被小道士护着的画面。

看到她如何听见祭祀威胁凤漓的话，以及夜晚去寻净化之火。

看到她给每个人都留了信，除了他。

亦看到了那一舞的倾城之姿，还有带着决绝的去燃尽自己的灵魂，点燃体内的净化之火。

所以最后，一句话也没有提过他，也没有给他留下。

甚至还替他实现了他冷落她的借口——修炼。

可他后悔了啊。

在她最彷徨无措的时候，他冷淡得令人心寒。

在她有难的时候，他不在她身边。

以至于最后落得个，上天入地，再也寻不到她的地步。

便是想要道歉，想要挽回，也没有丝毫的机会。

——魂飞魄散，该何处寻她呢？

可他还是想要去见她。

*

凤漓抱着柒七回到了皇宫，不是去少女的寝殿，而是去了他的寝殿，把她轻轻放在床上。

他一言不发，沾湿了帕子，为柒七擦去脸上的血痕。

一边擦一边轻轻说道，“哥哥知道你不喜欢脏脏的，也不喜欢血，哥哥会给你擦干净的。”

正当此时，枕头底下的信慢慢显形，凤漓看到了一角信封。

他拿了出现，看到上面的“哥哥亲启”，眼眶再次红了。

他想要急急忙地拆开信，又想到这是小七留给他的，不能毁坏了。

微微颤抖着拿出里面的信，看到开头与往常一样俏皮的话，帝王的泪再次落下。

他这个哥哥这样不称职，明明好几次都感觉到不对了，明明小七的笑容和往昔有些不一样了，可他为什么就是没能早些发现呢？

“哥哥，擅作主张真是对不起啦，那个祭祀太恶心人了，居然还敢威胁你，我实在是忍不住。不过他现在应该也不好受。”

“而且，我本来就没有多少时日了，那天用隐身符偷偷出宫看见外面的惨状，实在于心难安。你知道我们的母后是凤凰吗？难怪我的力气会这么大，真不知道为什么母后会看上父皇，按照道理母后应该比父皇大好多岁吧……”

尽管少女在信中调侃他们的父母，可帝王却没有想笑的心思。

信的最后。

“哥哥，小七希望你要好好活着，好好照顾小凤凰他们呀。”

凤漓拿着信纸的手不禁用力，望向了柒七沉静的睡颜。

他声音不稳，似是从嘴里挤出的一个字，“好！”

*

小道士看到自己枕下显形的信，默默地拆开来看。

看完之后，便是长时间的沉默。

最后十分珍视地将信收好。

他准备去找凤漓。

但八尾忽然出现拦住了他，紫眸里闪着亮光，语气带着期盼，“小七是不是还有救?”

八尾在镜子上看到了未来的一角。

小道士冷冷淡淡，并不理睬。

失去了才知道珍惜，他对八尾没什么好脸色。

八尾语气近乎哀求，万年大妖第一次如此卑微地想要一个答案，“能不能，请你告诉我?”

小道士微怔，话音冷淡，“早知如此，何必当日如此伤她?”

八尾垂着眸，语气低落，“因为和我在一起，也会害死她。这是八尾猫的诅咒。”

小道士原先不知道这一茬儿，他没有看那面镜子，虽然暂时拥有了一些观古今的能力，可他此时毕竟没有合道。

他怔愣了一下，对八尾的脸色也好了一些，“你随我来。”

二人一同去了凤漓宫殿。

小道士走到凤漓身边，轻声说道，“我有一个办法救她。”

凤漓倏然抬头，语气急切，紧紧握住他的手臂，“什么办法？”

他看着躺在床上毫无生机的柒七，缓缓说道，“我能慢慢收集柒七姑娘的灵魂，但需要极强的能量稳固她破散的灵魂。”

八尾紫眸眨也不眨地望着柒七，眸内带着眷恋温柔，以及懊悔。

“这一点我能做到。”他这身万年妖力，不要也罢。

小道士轻轻点头，接着说道，“但我能找到的灵魂碎片还是会有缺少，所以柒七姑娘转世以后，灵魂残缺，身体会十分虚弱，时不时会受病痛折磨。”

凤漓问他，“能不能把小七身上的病痛转移到我身上?”

小道士迟疑地看了他一眼，“可以是可以，但你的灵魂要分裂成两份，一半陷入轮回，一半承受岁月的孤寂。”

凤漓毫不犹豫地回道，“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