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北等浮桥拆罢，又怔怔凝望了一会琊龙江，才钻入马车。

长缨忙握住他的手，柔声笑道：“手这么凉......一条江有什么好看的，把你冻坏了，姐姐可就保护不了你啦。”顾北轻抚着她的头发，怅然说道：“缨儿，我总觉得那个二皇子，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假的。”

“你说的是段棠吗？”长缨依偎在顾北身边，马车颠簸，她紧紧搂住他，说道：“那你信吗？”

顾北摇摇头，叹了口气，说道：“可不知为什么，我总希望自己相信他......从花都开始，我从没把他当做敌人，他在我的心里，似是一个从小缺少教养的小孩，每次犯错后，我都不敢看他无辜的眼神。缨儿，他说他要杀了太子。说的时候，那么轻描淡写，就像晚膳想吃兔子，吩咐下人去宰一只那般轻松。”

“夫君......”长缨伸手在顾北的面颊上蹭着，说道，“是你太善良了。这世上，兽为捕食自相残杀，何况人！我知道，你身负独隐前辈的一身才学，一心想辅佐明主，护佑北国，可是夫君你有没有想过，那些小事，关于你我的，关于炳文的，关于长缨帮的，关于宜妃娘娘的，却是夫君真正要去面对、去一件件解决的‘大事’。太子这番回京，好歹还有倪皇后替他操持，段棠是奈何不了他的。可是我呢？你忍心让我这个公主就这般随你东西南北奔赴于沙场之间么？还有炳文，依依估计在西凉等得心都碎了吧。还有长缨帮，眼下敬伯伯身负重伤，许多帮内事务无人拿主意，夫君，你能帮帮他们吗？再说宜妃娘娘，她与独隐前辈有如此深厚的渊源，夫君难道没有想过，独隐前辈将锦囊的线索镌刻于她的‘折柳斋’，仅仅是为了怀念？要知道，折柳斋建造之时，宜妃娘娘尚在花都，有何怀念之理？”

顾北静静地听着长缨娓娓道来，心中百般滋味杂陈。数月来，他随心所欲，顺意而为，到头来，正如长缨所说：要做的，都忽视了。顾北紧紧搂住长缨，说道：“缨儿，依你之见，莫非宜妃娘娘与我？”

“渊源必定不浅！”长缨肯定地说道，“江湖中人人寻求锦囊，要说只为一己私利，尚且在理。可北襄王为何也如此感兴趣，连倪皇后也是如此。夫君，眼下整个北国，但凡有能力者，都在惦记着你的锦囊，若说与宜妃娘娘没有干系，夫君相信吗？”

顾北摩挲着长缨的手，说道：“难怪那二皇子说，他知晓一枚锦囊的下落，起初我当是他为说服我才想的主意，你这么一说，恐怕......”

“段棠是宜妃娘娘的遗子，他虽为人诡诈，但他所说的这些，夫君却不能一笑置之。”长缨抢着说道。

“太子回京，炳文送敬伯伯回西凉，我俩绕道花都，如何？”顾北说道。

“我也是这般打算！”

午夜风寒，顾北将一件黑裘大氅盖在长缨身上。马车外，星光满天，红尘纠葛如浮云，何苦消磨于风霜刀剑，千秋功名，只为你倾城暖颜，眉心不悔。

......

南平王段义望着吊儿郎当的段棠，忍了半晌，终于忍无可忍，用力拍了拍桌案，沉声问道：“棠儿，先前你还说，那顾北有匡扶天下之才，务必得之用之。怎地又让他给走了？”

段棠习惯性地扭扭脖颈，斜嘴一笑，说道：“三皇叔啊，这顾公子走也罢留也罢，不还在这穹宇底下么？三皇叔你担心什么，日后，这天下都是你我二人的，区区一个顾北，不足挂齿！”

“你......你.......”段义气得不知如何是好，转念一想，只要留得段棠在此，皇兄便不能将他如何。又说道，“夜长梦多，棠儿，明日我便令部下率精兵主动出击，一举将太子军歼灭于琊龙江畔！”

“三皇叔怎能主动出击？”段棠说道，“三日，三日之后，你我借剿匪之名，出击琊龙江，名正言顺。这两日，三皇叔劳心一下，派出数批守军，伪装成山匪，骚扰百姓，引起民愤，如此一来，琊龙江一役，民心所向，水到渠成！”

南平王被段棠一说，觉得不无道理，眼下已是三更时分，他捂嘴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说道：“殿下思虑长远，就按殿下说的吧！”说罢，吩咐部下：“本王累了，你安排下去，适当打砸一些百姓门户，万不能穿帮了。”段义朝段棠拱手道：“天色已晚，该去歇息了，殿下！”自己又忍不住哈欠连连。

这几日，南平王段义经历着人生最煎熬的一段，他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出殿外，段棠也随了出来，二人乘轿去往各自寝殿，南平王在轿里便沉沉睡去，而段棠依然神采奕奕，哼着小曲，绕过寝殿来到府邸外的客栈。陈萋萋当然在等他。

“殿下，累坏了吧？”陈萋萋说道：“快喝了这碗粥。”

段棠接过她递来的粥，喝了一口，“嗯！真香，比宫里的都香！”

陈萋萋莞尔一笑，说道：“殿下心情不错，看来王爷已然为殿下马首是瞻了！”

“那可不！”段棠得意得笑道，“你务必给董里说到，三日后，无论太子那边战况如何，三声炮响为号，进攻南平王守军，到时候我与他里应外合，全歼南平王叛军！”

陈萋萋问道：“殿下能说动南平王动用火铳？”

段棠摇摇头，说道：“这得靠你，我只负责安抚家眷，稳定城内百姓！”

杀子之仇，令南平王犹如一头挣开了铁索的困兽，不顾段棠和部下的百般劝阻，提枪上马，誓斩太子，血债血偿。

段棠胸有成竹地坐在王府正殿中央的龙椅之上，阶下是上百南平王的家眷。门口的守卫横刀立刃。这些家眷虽觉得他们面生，但都笃定，他们是来保护自己的。

“当朝太子奉皇上之命，率领精兵前来剿灭南平王叛军，此战定万般艰辛，诸位，我想问一句，在诸位的心里，谁胜谁败？”段棠高声问道，他虽年纪不大，此刻的声音却无比威严。

南平王的家眷们却不以为然，有人嬉笑道：“北襄王生的蠢太子，如何是王爷的对手，不出一个时辰，王爷必胜利凯旋！”段棠一看，说话的乃是一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眷，她边上几人也随声附和：“就是，就算他北襄王来了，王爷也能一枪挑于马下......”

段棠淡淡一笑，招手示意卫兵：“这几人说得不对，拖到外面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