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胖子的公鸭嗓才问罢，鼠辈模样的刘失登场了。

黑夜赋予了有些人生命和力量，黑夜也成了他的保护伞。泗水镇的刘知县昂首挺胸来到矮胖子身侧，清了清嗓子。

也许他也从内心里瞧不起这个矮胖子，尤其是他这幅令人作呕的嗓音。

刘失的一只手抬起，抚摸了几把他的胡须，他认为这样更能体现自己的地位。

然而，刘失一张嘴，他就后悔了。

“是是是......就是他俩.......这般拙劣的易容术，怎能骗的了本官？”刘失说完，他便后悔自己为何要连说几个“是是是”，让旁人听着自己在巴结眼前这个矮胖子似的。

然而矮胖子根本没有搭理他，甚至都没拿正眼瞧他。

刘失面上一红，赶紧又捋了捋嘴上的胡须，只听矮胖子说道：“二位......鄙人乃洄水湾‘滚地虎’左双元是也.......前来借二位的人头一用，嗯......”

左双元觉得自己前两句咬文嚼字有点太过，一时还未想好下面的词，只得冲躲在院子角落的客栈掌柜喊道：“你......赶紧打两桶水来，他俩黑不溜秋的，就算把头提回去，主子不认，我‘滚地虎’岂不丢人？”

客栈掌柜一听，赶忙作揖，小跑着提了两桶水，放到顾北和乔烈面前，他有些不忍心看，因为刚才还在狼吞虎咽啃羊肉的两位年轻公子，转眼就得人头落地，真叫人觉得可惜。

顾北却笑了，白花花的牙齿格外分明，说道：“大哥，想不到这矮冬瓜倒挺讲究，杀个人还得让自己洗干净......”

乔烈也露出雪白的牙，笑着对顾北说道：“二弟，依我看，恭敬不如从命，先洗了再说......掌柜的，擦脸的手帕，也不给爷备上？”客栈掌柜端着两块手帕说道：“备着呢......备着呢！”

顾北捡起手帕，顺手往乔烈怀中一丢，“大哥，洗吧！”

众目睽睽之下，顾北与乔烈很快洗罢脸，乔烈随手将身边的几块木头扔进火里，火光照亮了整个院落。原来，跟在左双元身后的人，除了刘失，其余的皆是灰袍劲装汉子，与泗水镇那帮偷袭者的着装一般无二。看来冤有头债有主，该来的总会来。

顾北与乔烈将手中的手帕往火里一丢，乔烈伸手示意顾北靠后，这种事儿，理应由他这个当大哥出面解决才对。

乔烈低头看着左双元，问道：“你受何人之托？”

左双元仰头反问道：“你杀了何人，自己心里没数？”

“滚地虎”左双元说罢，眉头一皱。他皱眉头的时候，满脸的麻子竟也跟着滚到了一起，整张脸犹如一颗榴莲，难怪洄水湾的小孩只要一哭，他们的母亲都会拿同一句话吓唬：“再哭......‘滚地虎’就来了......”

然而此刻，“滚地虎”左双元在乔烈的俯视下，额角竟冒出了冷汗。他从没在别人的注视下仰过头，顶多就是往上翻翻眼皮，可乔烈不同，左双元不知为何控制不住自己，仰头迎向乔烈的目光，可这一仰头，他知道自己已经败了......

“你就是‘滚地虎’？”乔烈声音不大，却字字威严。

左双元强忍着没有点头，只是“哼”了一声。

乔烈又道：“两年前，强行掳走京城通判原宗稷的两名女儿，并将原宗稷的官帽丢于粪池，此事是你所为？”

“哈哈哈......”左双元大笑，他脸上的麻子也跟着滚动起来，“我‘滚地虎’做事，从不低调，自然是我！”

“很好！”乔烈低吼一声，说道：“你也很不幸，今夜遇见了我。听闻原宗稷的两位女儿已被你杀害，可有此事？”

“自然自然......还别说，那俩丫头片子，细皮嫩肉的，真叫人有点不舍，我只能遣人将她们装入麻袋，活埋了......”左双元边说边打开手中的折扇。

这折扇乃纯钢所制，每一片扇骨上都镂刻着一只虎头，扇骨边沿打磨得薄如蝉翼，吹发即断。

乔烈沉下脸，压着心头的愤怒，对左双元说道：“那便是你了，我知道了。”说罢，抽出腰间的宝剑。

“此剑......”左双元看着乔烈手中的剑，露出疑惑的表情。

“花无尘的。”乔烈抖了抖剑身，似乎在思考，思考这把轻飘飘的剑，该从哪个角度刺入左双元的身体。

左双元眼中，一丝恐惧一闪而过，问道：“他人呢？”

乔烈已经想好了自己的招式，对付左双元这号人，不必心慈手软，草草了结已经是对他最大的恩赐了。

顾北看到乔烈眼神，肩膀一松，彻底放下心来，便移步到刘失身边，用浪湖刀压住他的肩膀。

刘失正望着左双元手中的钢制折扇入神，突然肩膀一沉，侧过头一看，顿时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上。

“左......左......左大侠......救命......”刘失颤抖地喊道。

左双元一回头，刚要出手，乔烈大喝一声：“杀！”

喊声沉稳刚健，直击在场每一个人的内心。左双元紧一回头，折扇闪出一道寒光。“滚地虎”并非徒有虚名，只见他双膝一曲，整个人瞬间又矮了一尺有余。

这要换做旁人，以七尺之躯对阵一个紧贴地面的危险巨兽，着实是难上加难。

可“滚地虎”左双元面对的是乔烈。

左双元手中折扇，已经以一种诡异的姿势砍向乔烈的双膝，犹如饿虎的獠牙，所到之处，必然血肉横飞。

乔烈猜对了，他的剑光在左双元屈身挥扇的前一秒，已经占据了下路。左双元想要收手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冬日里，雪花飘得很大，漫天飞舞，枝头的凝霜留住了风的形状，叫人忍不住伸手去触碰……热的手，碰到冷的霜，那一瞬间的美好，即使短暂，却总让人难忘。

左双元并不喜欢这样的感觉，因为这种冰冷的感觉，往往伴随着疼痛。

他清晰地看到自己的手，依然紧握着这把赖以成名的折扇，“啪”的一声，掉在了自己的脚下。

众人来不及惊呼，乔烈的第二剑紧随其后，他只轻轻一跃，双脚划出一个完美的弧线，凌空而上，整个人倒竖于左双元上空，剑尖犹如王右军遒美健秀的笔锋，潇洒地走出一道细长的新月。

世人常用“龙跳天门，虎卧凰阁”来形容王右军，刘失或许珍藏了王右军的书法作品，但是，此刻，他绝对不会觉得这样的书法，能称作“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