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缨索性坐直了身子，饶有兴趣的接着问道：“夫君，这‘东土僧人’究竟是一个何样的人物呀？天下僧人大都以慈悲为怀......可我早先也略有耳闻，说这‘东土僧人’性情乖戾，杀人如麻......你这次见到了他，他为何没有为难你呀？”

顾北眼中闪过一丝哀伤，说道：“我见到他的时候啊，他只是一个已经习惯了寂寞的老人，早些年的那些传说，就连一丝影子都没有留住，他的身体、他的灵魂里，除了酒，再没剩下其他。我听了一些他讲的故事，或许那些故事里，有很多都是他杜撰的——为了答谢我给他买酒买衣衫而杜撰的......”

“你很难相信他人了......”长缨幽幽地说道。

顾北咧开嘴一笑，说道：“我喜欢这样，喜欢从一开始就选择怀疑他人，然后抱着他们是不是在骗我的想法，去慢慢验证，最后，我会很开心。”

“开心？”长缨问道。

“是的，因为我从来不去相信别人，所以我就对所有的结局都很满意.......那些假的，饱含欺骗的人与事，在我最初的看法里，它们原本就是那样，所以我就不会失望。若它们逐渐变得好起来的时候，我就会很开心。”

“这倒是个好办法。”长缨笑着说道，“我以后也要和你一样，一直开开心心的。”

顾北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是将长缨搂得更紧了些。

因为他的心里，并不是很开心。

昨夜，他只是用了一丁点儿从秦元江怀里取来的迷香，便带着长缨从段棠安排的护卫面前逃脱，顺利见到了花都郎中胡有珍。

胡有珍牵着牛，早早地候在‘昌隆钱庄’的门口，一见到顾北，他拱手弯腰，脑袋都快要碰到自己的膝盖了。

“顾公子，一别数月，属下甚是想念啊......”

顾北借着“昌隆钱庄”门口灯笼的微光，看见胡有珍瘦小的身形，如今竟有些发福。看来，自从他接管了长缨帮的“昌隆钱庄”一来，不光生意做得好，身子也养的好。

自古郎中悬壶济世，自身多是苦难无常，而钱庄的老板却是截然相反，他们的眼睛，不认人只认钱，手里过的钱多了，自己肚里的油也就多了。

顾北只是看了一眼，朝胡有珍颔首致意，将长话短说：“段棠住的‘昌北楼’城楼中有一套间，我需要你将这套间内地上的几片碎纸取到。我会将段棠和他的护卫引开。记住，只有半盏茶的工夫。”

“拿到以后呢？”胡有珍一边听一边点头，又多问了一句。

顾北说道：“拿到以后，你就拿着......”胡有珍再不多问，将手中的牛缰绳递到顾北手中，小声说道：“请公主放心，胡有珍一定将图拿到手。”

说罢便转身隐于黑暗之中了。

顾北牵着牛，与长缨又来到谢子亨的宅子外面。宅子里依旧雅雀无声。顾北说道：“缨儿，你将外面这件罗裙给我，再将牛拴好，进去等我。”

长缨解下罗裙递到顾北的手中，“你小心......”长缨知道这是一句多余的叮嘱，她话未说完，顾经在自己的额前轻轻地啄了一下，人便消失了。

果然，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顾北就回来了。他手里攥着长缨的罗裙，来到她的面前重又替她围好。

“怎么破了个洞？”长缨轻声问道。

顾北嘴巴一嘟，指了指对面的谢子亨，只见谢子亨微微一动。长缨会意，将手中的兔子肉递给顾北。

顾北看了一眼长缨油乎乎的嘴角，满眼怜惜疼爱，伸手替她擦了擦，略带歉意地说道：“又让缨儿一个人在这里等我.......”

“待会我有好东西给你吃。”长缨娇羞地一笑，说道：“不过，你得先把这串肉吃了，你看，我都快吃完啦。”

顾北想到此，心里又泛起一股愧疚：西凉公主因为自己，昨夜只是啃了几串兔肉，什么山珍海味大鱼大肉，对她来说都是奢望，真是委屈她了。长缨好像看穿了他的心思，说道：“夫君，待会不是有段棠的金丝燕窝嘛，我要吃它三大碗！”

顾北爱恋地摸了摸她的脑袋，说道：“听说金丝燕窝配上一种野生的药材，便成了养颜圣品，还有延年益寿的功效呢。”

“那我更要多吃点咯......”长缨眨着宝石一般的眼睛说道。

......

金丝燕窝里，果然有一种神秘的药材。

扑鼻的清香让人垂涎三尺。

长缨顾不上客套，赞许地看了一眼段棠，直接端起一碗，也不用汤勺，“咕嘟嘟”便喝了个精光，段棠“哈哈”大笑，说道：“嫂嫂莫急，没有人会和嫂嫂抢的......”顾北坐了下来，抬头看着段棠说道：“殿下，昨晚我来偷你的东西，顺道试了试这‘昌北楼’的防卫，果然坚不可摧啊！”

段棠指着顾北，调皮地笑了：“我就知道是你，对了，以后这样的玩笑还是少开微妙，万一有些闪失，我可吃罪不起啊......嫂嫂，昨晚，他们的弓弩没有伤到你吧？”

长缨咽下嘴里的汤，伸了伸脖子，才说道：“就你们这两把刷子，还想伤我？不过我也是大意，早知道换上一套夜行衣，我这件罗裙就不会破了。”

段棠侧头又看了一眼长缨裙角的粉色野花，转头对顾北说道：“哥，我知道你是有意试探我布防的手段，虽然没有登上城楼，可是说来蹊跷，昨夜我卧房内真的失窃了......”

“哈哈哈......”长缨听罢，放声大笑，边笑边说：“你不会在讹我俩吧，不就两碗燕窝吗？这般小气！不过这燕窝是真的好喝，昨夜这里又没燕窝，有啥可盗的？”

段棠正色说道：“是真的失窃......哥，昨晚我并没有睡在这里，而是坐在城墙上，等着看哥的轻功呢，谁知刚看了一眼，我这屋里人影一闪......”

“丢了什么？”顾北关切地问。

“就我昨日要给你看的秘图！”

“你不是撕了吗？”

“撕了是撕了，怕是贼子拿回去拼凑了......这可如何是好?”

“怕啥？图是假的，大不了我给你画一幅！”顾北扬着眉毛说道，“作为交换的条件，你得再给我做一桌子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