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个人，你认识吗？”

北辰东路抓捕行动当天，下午3点，苏明市警署审讯室里，金戈和曹志坐在桌子一侧，将3张照片推过去，看着对面的陆青司，沉默着等待。

此时，距离陆青司被捕，刚刚过去5个小时。在这5小时里，陆青司就被关押在单独的房间里，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即使知道自己面临审讯，也只是申请了一份止痛药，连律师都没有要求。

此时，金戈推到他面前的3张照片，从左到右分别是方明远、陆飞和周素素。

看着照片，他目光柔和，面色平静甚至带一点笑意，但那笑意没有延伸到他的目光里，尤其是扫过方明远和陆飞的照片时，他眼里有晦暗的神色一闪而过。

金戈察觉到，想起爆炸视频上放大的照片，想起陆青司当时的表情，心里有些被扰乱的沉重，她将周素素的照片再往前推了一点，催促道：“你认识的，对吧？”

陆青司沉默片刻，非常干脆的点点头，“方明远、陆飞和周素素，我认识他们。”

“这三人，和你分别是什么关系？”

“陆飞是和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同伴，不知道警署会如何处理他的尸体？”

“正在解剖中。按照司法规定，如果遗体无人认领，我们会在半年后申请火化。”

“如此，倒也算好。”

陆青司笑一笑，垂下眼又沉默下来，见此，金戈急忙追问：“剩下两个人呢？”

陆青司抬起眼，看一眼两人的照片，又挂上他淡淡的笑容，“方明远和周素素的话，我们见过。”

“只是见过？”

陆青司看着金戈，不掩盖自己探究的神色，似乎在猜警方已经知道了多少。然后，他不温不火的反问道：“请问，警署是因为什么事情逮捕我？直接逮捕的话，是否应该出具相关的罪证？”

“罪证？”

“当然，你们突然逮捕我，甚至杀了我的朋友，请问，我是犯了什么事情，要面临这样的处境？”

陆青司的问题如此直接，又正中靶心——他似乎料定了，警方没有他杀害周素素的直接证据。

“陆飞死在我面前，他说，是他杀了周素素，请问，你们是因为周素素的死，把我当成嫌疑人了吗？”

曹志不耐烦的拍拍桌子，阻止他反客为主的企图，冷冷说道：“你好好回答我们的问题，问东问西的做什么！”

“涉及我的人身自由，我连问问题的权利也没有吗？”

“当然没……”

“陆青司先生，”金戈打断曹志，柔声说道：“关于陆飞先生的遭遇，我们向你表示歉意，但是正如你所说，我们是因为周素素被害一事，合法逮捕你的。”

说着，她打开桌子中间的投影仪，放出资料，周素素尸体的照片凭空出现，静静的矗立在桌子上方，半透明的，矗立在他们中间。

曹志站起来，俯身凑过去，盯着陆青司沉声问道：“你害死了周素素，还敢装模作样？”

从照片出现的那一瞬间，陆青司的眼睛就牢牢的盯在上面，尸体凄惨的样子让他愣在那，丝毫没有注意到曹志的话。

惊讶、恍然、悲伤的神色在他脸上浮现，又交织在一起，原本冷静冷淡的目光也深幽起来。

最终，这些复杂的神色被怜悯所取代，又一闪而过，被他收敛起来，只剩下一丝奇异的笑意，显得不太在意。

“原来她真的死了……”

他说着，了然的笑了笑，“你们是为了这个事情抓我？”

不知为什么，金戈觉得他的笑容里，似乎有些隐隐的失望。

失望？为什么？

她心里那股异样更加沉重，忍不住仔细盯着他，慢慢问道：“不然还能是什么？莫非你还做了别的事情？”

她的试探没有收到成效，陆青司垂下眼睛，并不回答。

金戈压住心里的异样，将几个监控拍到的镜头展示出来，“陆青司，根据城市公共监控系统，这几张照片里的人是你吧？”

“这么模糊，警官确定吗？”

“之前不能，但是现在，我们可以让智能系统采集你的体貌特征，然后放大一万倍对比，你觉得呢？”

“好吧，那就是我吧，警官想问什么？”

“去年9月开始，到今年1月期间，你是否与周素素以恋人的身份，交往甚密？”

“是，我们交往过一段时间。”

“然后呢？”

“今年1月，我和她分手了，然后我就没有再见过她……”

他的话音未落，曹志一拍桌子，厉声喝道：“你不要耍滑头，别以为我们随随便便就把你抓过来！”

面对声色俱厉的曹志，陆青司毫不动容，背靠在椅子上，悠然惬意的样子，“警官，我去年和周素素认识，9月开始，我们短暂交往了一段时间，但是1月，我觉得有些无趣了，就分手了。我说的都是事实，你们尽管查。”

“那好，你说你之后没有见过周素素，我问你，今年4月11日到12日，你在哪里？做了什么？”

“我在家里。”

“证人呢？”

“没有证人。”

“也就是没有不在场证明咯？”

“是，但是警官，你可有我的在场证明呢？”

“你……”

陆青司反将一军，目光更加轻松大胆。

他不再看金戈两人，而是将目光又放回了照片上，周素素死亡的样子依然在屏幕上，他看着那血肉模糊的腹部，看着模糊却明显是胎儿的肉团，皱了皱眉，低下头去，沉默片刻才又抬起头来，看着两人，眼里的轻松惬意已经不见，只剩下深幽不明的暗色。

“我承认我们交往过，她肚里的孩子也是我的，但是我没有杀她。”

金戈点点头，“你是否承认，你假冒‘方明远’的身份，刻意欺骗她？”

听到“方明远”三个字，陆青司的目光一瞬间晦暗，他点点头，并没有否认的打算，“我的确假冒了他人的身份，这一点，我承认。”

“对周素素的欺骗呢？”

“恋爱讲究你情我愿，何来欺骗一说？她并非因为这个名字而喜欢我不是吗？”

“但你隐瞒了自己有遗传疾病，用了方明远A+的健康档案。”

“她从来没有问过我的情况，我为什么要主动告诉她？何况，我从未把假冒的健康档案给她看过。”

曹志冷哼一声，抱着手臂讽刺道：“所以你们第一次见面，你手上拿着资料是准备喂狗的吗？”

“那一叠资料散落在地上，她看到什么，没看到什么，并非我能控制的，而且，我也没有说过那份资料是我的。警官，杀人诛心，不合适吧？”

“你……！”

金戈见曹志的审问对陆青司一点作用也没有，继续接过来配合，“那你是否承认，租下公寓的人是你？”

“是。”

“你用假身份租下公寓，是否指使过陆飞帮忙？”

“没有指使。他需要业绩，我需要公寓，仅此而已。”

“小区里的监控设备，每周三不能使用，这件事情你是否知道？”

“不知道。”

“那你为何只在周三的时候和周素素约会？”

“我周三有空，仅此而已。”

“你没有工作，天天都有空不是吗？”

陆青司耸耸肩，毫不在意的笑一笑：“我们对工作的定义似乎不一样。”

金戈皱起眉，知道关于陆飞的事情不会有突破，也不再在公寓的部分绕圈圈，转了方向。

“你是否知道她怀了你的孩子？”

“知道。”

“是否知道孩子有问题？”

“如果是我的孩子，那自然有问题的。”

“那你为何执意分手？你们就孩子的问题，有过任何讨论吗？”

说到这里，陆青司眼里浮现出不屑的神色，“为何要讨论？周素素这样的人，不会生下‘缺陷者’的孩子，我知不知道并不重要。”

“看到她的尸体，你依然这样想吗？”

“……我依然这样想。”

金戈看着陆青司，见他对周素素的态度如此凉薄，心里不免又遗憾一番，“我们看过周素素的日记，所以我可以告诉你，她的行为和你的判断是相反的。实际上，她是为了让孩子变得健康，最后才落得母子俱亡。”

陆青司垂下眼睛，许久，挑眉笑了笑，“……所以她还是接受不了‘缺陷者’的孩子，不是吗？若非如此，就不会乱来了。”

“没有人希望自己的孩子是‘缺陷者’，即使是周素素，也是出于爱，希望孩子健康。”金戈皱了皱眉，看着沉默的陆青司，还是问出来，“陆青司，你恨她吗？”

“警官真的要在这里，问所谓的爱恨吗？”

“那好，我问你，1月份，你是否有发送过信息给周素素，告知她你已经‘死亡’？”

“没有。”

“你有没有跟踪过她？”

“没有。”

“你是否提供过非法药物给她？”

“没有。”陆青司语调却依然柔和，目光却越来越冰冷，“你说的这些，我统统都不知道，警官若是没有证据而要我承认，我保留控诉你诽谤的权利。”

听到这样的挑衅，曹志狠狠拍在桌子上，凉凉的说道：“你可要想清楚自己的处境。”

陆青司一笑，毫不示弱，“我很清楚，谢谢提醒。”

金戈皱皱眉，拿出证物袋，“陆青司，你有没有故意让周素素怀孕，然后以自己的死亡为借口，诱骗她生下孩子。”

重复的问题是审讯方式，用来检测犯人是否撒谎，陆青司挑挑眉，依然毫不犹豫，“没有。我知道她怀孕，但我判断她不会留下孩子，所以我离开了，仅此而已。”

金戈将手机摆上桌子，“这是你的手机？”

“是。”

金戈将手机上的信息展示出来，“但是这条信息不是你发的吗？”

“不是。在确定要离开她之后，我就将手机扔掉了，也注销了号码。”

“那这条短信里，自称是你朋友的人，是谁？”

“……现在来看，是陆飞。”

提及陆飞，陆青司的声音有些低沉，隐约有些伤心。

“我1月离开周素素，再也没有联系过她，也没有见过她。陆飞曾经因为这件事情与我争论过，我当着他的面扔掉了手机，所以，也许是他将手机拿走了。”

金戈也有些伤心——在陆青司眼里，陆飞的重要程度显然要高于周素素。

而陆飞已经死了。

她看着陆青司，轻轻问道：“因为陆飞死了，你才这样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