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之瑶其实也很想知道燕晨是不是在虚张声势，她不懂军事啊，就像才来的时候不懂政治一样。虽然每天军政司和前线的奏疏她也每天都看，但那上面的数字仅仅只是些数字而已。

单就数字的比较上来看，朝廷军可是半点优势都没有的。

燕晨和燕昭却都很淡定。

丁之瑶甚至看着他俩默契的对视了一眼，似乎就在等着广川郡王问出这话来。

“大凉七州，只有北州因为要和狄人作战，编制在十万人上下。燕州数封王自辖不设大营，其余五州大营的军制皆在三万五千人左右，凉州因为在京畿又分为南北大营，扩到四万人。”

“目前大皇兄拥有蛮州中州两处大营的兵力，一开始还有凉州南部大营的两万人，但这两万人被丁子航都督率领的三千人已经歼灭，剩下的残兵还有一半归顺丁子航都督，现在镇守在铁山关。”

“其余十万是个郡县的守备兵，除了蛮州定武郡的守备兵跟百色人打过仗，其他的守备兵在这三十年里怕是连血都没见过，又能算得上什么战斗力呢。而那些定武郡那只守备骑兵现在却是在我们的盟友，百色人大酋长洛雨麾下。”

“其余三四万的新兵更加不足为惧了，无非是壮壮声势罢了。”

“反观朝廷，现在湖州，江州两处大营把江州守得像铁桶一样，中州的人数优势并不能转化成攻城拔寨的战力。铁山关有丁之航都督镇守，虽是潜虎卫，禁军，凉州南部大营和新兵混编，但新兵的数量却是最少的。”

“本王听闻东平王兄曾经是员猛将，您不妨想想，若是那您带五万兵，拿下铁山关的可能有多少？待到明年开春，狄人势必趁草木生长之时退回去牧马，五弟的十万边军南下，中州还能坚持多久呢？”

“东平王兄，广川郡王，真龙所在，民心所向。这真龙与龙子它到底是隔着一条跨不过去的坎，论起这一层，大皇兄与我等在座之人其实并无不同。”

广川郡王一边听一边盘算，丁之瑶见他那张老脸一会泛红一会泛黄，心里不由得对他低看了几分，就连自己也知道谈判最重要的就是喜怒不形于色嘛。

燕晨假装没看到，咪咪一笑：“总之广川郡王不必担心，带到明年开春，小侄定有美酒佳肴招待二位，到时候京城最有名的丽春院开了门，少不得还有一番享受。京城的姑娘跟燕州可是不一样啊——对了，二位王爷远道而来就只是为了问候父皇的龙体吗？”

广川郡王“啊”了一声，没继续说话。

东平王看了他好几眼，急得抓耳挠腮。

丁之瑶忍不住躲在茶碗后面偷笑，燕昭坐在旁边不停的冲她挤眉弄眼，发现无果之后，果断的侧过身子，尽量将那些使者的视线通通挡住。

燕晨高深莫测的勾起唇角：“东平王兄还有其他事？”

“啊……有啊！”

东平王一看就是个肌肉比脑子多得多的汉子，见自己搭档不说话，索性自己拍着椅子把站起来：“韩使臣说皇上答应给我们新的封地，封在哪儿定了吗？”

“您说什么？”

燕晨露出一个非常惊讶的表情。

燕昭更是配合的出口失声：“韩司长，父皇什么时候说过此事，你怎敢在王爷们面前胡言乱语，不怕杀头吗？”

要不是看见燕昭微微晃动的手指，丁之瑶都要以为韩从寿真的捅娄子了，她捧着早就喝干了的茶碗，遮着脸，静观其变。

韩从寿不慌不忙的站起来：“兹事体大，臣岂敢妄言。臣领圣命前往燕州，询问诸王列兵州界之事，诸王回臣燕州苦寒，远离圣躬，京中有事亦不能前往相助，心里很是不安。并向臣询问，是否能够让他们重新在关内选块封地。”

“如此大事臣当然不敢擅自答应，但又深感诸王爱重皇上之心，便劝说诸王进京面圣，将拳拳赤诚上达天听，皇上或许感念诸王忠诚，便会同意更改封地。不过，这只是臣僭越之测。若是皇上有其他的考量，也定会向诸王解释清楚。同为天家血脉，万事皆可商议，何必闹得不愉快呢。”

“呵——”

燕晨嘴边浮起一抹冷笑，手指轻轻在杯子边缘抹过：“韩从寿啊韩从寿，你是之前就不懂规矩呢，还是出去一趟养壮了胆子？”

“藩王守燕州，是大凉不变的规矩，十几代皇帝都过来了，难道东平王兄他们不知道这回事？定是你这小人擅自揣测圣意，在王爷们面前胡言乱语了——来人，把韩从寿拖出去！”

“皇兄且慢。”燕昭及时的扬手阻止了跑进来的侍卫。

“臣弟觉得韩司长的想法也有些道理。就说广川郡王，他们家在燕北广川郡守了五代，那地方臣弟去过，确实苦寒。夏日全是草甸沼泽，冬日大雪能把整个人都淹没了。广川郡王一脉，思归南下倒也说得过去。现在父皇推行新政，或许许多陈法都能有所改变也说不定。”

“不过，诸王也知道，关内乃和平享受之地，就算是皇子封王也不可拥兵。若诸位王爷愿意内迁做个享受着风花雪月的逍遥主子，本王倒可以在父皇面前提一提此事。燕州那地方，派一员上将带兵去守就行了，何苦要累着咱们自家人呢。”

“东平王兄，您看是吗？”

东平王呲了呲牙，他可没想过会出现一道选择题。

本以为皇上顶多三个态度，要么谈和改封地放他们进来，要么不谈和不改封地放他们回去接着跟祁战僵持，要么不和谈不改封地也不放他们回去，那么留在燕州的剩下八王就会立刻进攻三河关。

来的时候为了防着这一手，他俩特意强制要求祁战陪同，就是为了让三河关没有主将。

除非祁战跟他们一起离开京城，要是他一个人北上，留在京城外的人立刻就会通知八王，等他跑到大军应该已经越过三河关奔着京城来了。

但现在怎么说，人家没有不改封地，只是说不能带兵进来。

可是不带兵进来，又如何保证这皇帝真的会给他们改封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