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三爷的五姨太要浸猪笼，这一消息传得沸沸扬扬，引得诸多百姓聚众来看，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听闻她与外人通奸，肚子里的孩子是孽种！”

“她前些日子害得奸夫的相好小产，这种人就应该终生不孕！”

“她做的事情何止这些，她还差点杀了叶夫人和四姨太。”

“啧啧，模样这么标致，可看不出是蛇蝎心肠，她是不是狐狸精变幻的？”

一人悄声道：“叶三爷是被什么邪祟缠上了吧？二太太生的孩子也是个妖孽！”

“别说了别说了，叶府的人来了。”

一切风言风语霎时戛然而止。

素蝶双手反绑，由人推着走到河边。

清冽的河水映照着她淡漠的脸。

心里不是没有惶恐的，但要她在黎英面前露出惧色或是痛哭求饶，她是决计不肯的。形势逼迫她，她也不屈服形势，即使是死，也要死得漂漂亮亮。

黎英暴喝：“你腹中的孽种是不是程澈的？！”

素蝶被一脚踢中腿弯，跪倒在河边。她端详着河水中那张娇媚的脸，微微一笑：“所有话全由你说了，我说什么还有人信么？”

“既然无话可说，那就是认了！”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黎英未料她如此镇定，在背上狠踢一记，非要看她龇牙咧嘴痛苦求饶不可。

素蝶隐忍不发，嗤笑道：“堂堂叶夫人，竟如街边泼妇。”

黎英更为恼怒，恨不得将杨素蝶扒皮抽筋。但经她一点醒，在大庭广之下也不便再撒泼蛮横，竟隐忍起来，端着一府主母的架子，慢条斯理道：“上猪笼。”

一个汉子扛着猪笼闻声来了，素蝶被人粗暴架起，就要从头顶套下去。

“住手！”

众人回头一看，只见叶府二姨太匆匆而来，一左一右推开两个壮汉，护在素蝶身前。向来低眉顺眼的张青荷也有了万丈气焰：“大太太，你可有证据证明五姨太腹中的孩子是别人的？”

“哟，兔子也会咬人了？”

黎英蔑视一笑，挥了挥手，出来一个下人。正是去金陵叶府伺候的人，看着不过十七八岁，名唤小雯。

“小雯，不要怕。你在金陵时都听到了些什么，看到了些什么？一五一十地说出来。”黎英安抚着她，“你只管说，我不会怪你，也没人敢怪你。”

小雯战战兢兢地指证道：“五姨太和金陵程氏大少爷程澈有染，那程大少爷还三番五次地上门挑衅老爷，都是为了争夺五姨太。”

“那五姨太在金陵时跟了谁？”

“程大少爷向老爷说过，五姨太已经是他的妻子。五姨太自当是跟了程大少爷。”

“那她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小雯面露难色：“是……是程大少爷的。”

张青荷喝斥道：“男女之事，岂会容外人所知？你既非程家下人，又非五姨太的丫头，就凭你这一张嘴，你说是就是了？这算是什么证据！”

黎英无赖道：“我说是那就是！杨素蝶无从自证清白，你从何相信她腹中孩子是三爷的？事实真相摆在这里，大伙儿自当分辨黑白！”

张青荷冷视着惊恐万分的小雯，喝令：“你身为下人竟妄议主子的是非，来人！拖下去打死！”

“你敢！”

“我身为叶府二太太，有权处置一个品性败坏的丫头！”

两个面目凶狠的汉子冲过来，架起小雯就走。

小雯惊得大叫：“大太太救我！”

黎英不愿为一个下人失了身份，况且事情过后还要费劲去打点安顿她，不若就让张青荷打死了，省去一堆麻烦。如此一想便也不管了，只急急地催促下人将素蝶装入猪笼里，恨不得马上看她沉河。

小雯头上挨了狠狠两棍，顿时头冒金星血流不止，她念及家中老人不愿就死，拼命大嚷大叫：“二太太饶命！五太太是清白的！是夫人教我污蔑她的！”

张青荷挥手制止，向黎英道：“你还有什么话说？你污蔑五太太，不是让初新难堪？待初新归来以后，应当如何看你这个正妻！”

黎英哑口无言，憋了半天还是不甘心地骂了一句：“张青荷，你给我等着！”

张青荷不理，扶着素蝶送上汽车。

经这一遭素蝶疲惫不堪，神色也倦怠起来，一言不发。

张青荷送上温水和一些果脯蜜饯，温和笑着：“五姨太，初新还未回来之前，这叶府你是不能待了。我现在送你去重庆的一个别院，这段日子你便在那里养胎，有什么难处可随时遣人告诉我，我也会常去看你。”

素蝶笑：“有劳您费心了。”

张青荷盯着她那张俏脸，不可抑制地生出一丝嫉妒，但很快又掩了下去，只道：“不过是……不敢负初新所托。”

初新？素蝶愣了愣。骄横如黎英也只唤他为三爷，而张青荷却能唤他的名字，到底是青梅竹马的情分，旁人总是比不上的。

她振作了精神，正色道：“今日恩情，我当记一辈子。”

张青荷趁机道：“什么恩不恩情的，说是替初新办事，其实我也是有私心的。你腹中这孩子若是男孩，还得请他日后多多照顾华君呢。”

“无论男女，都会视华君为胞兄，自会尽心帮衬。”

两人释怀一笑，一路上聊得很高兴，竟生出了相逢恨晚之感。

驶进城门不远，瞧见一个杂耍的场子，人头攒动围得里外三层，只见一把长枪上下翻飞，忽藏忽露，赢得一片彩声叫好。

素蝶不经意瞥了一眼，忽闻一道气盛声宏的喊叫：“多谢诸位赏脸！”

心里一惊，连忙叫停车子，拼命挤到人群最前面，欣喜道：“师哥！”

林小鹤正用柳条盘子捡地上的铜板和纸币，望见故人什么也顾不上了，几步跨到她面前：“素蝶，你平安无事可太好了！”

张青荷生怕她出什么事，着急跟来：“五姨太，你可要小心胎儿！”

林小鹤一怔：“素蝶，你给谁做五姨太？”

素蝶深知他的脾性，拉到一旁解释道：“师哥，我嫁给叶三爷了。”

“叶初新？”林小鹤气极，“他无恶不作，你怎能嫁给他？”

“莫不是对他有些误会？他并不是世人眼中那样的恶人。”素蝶忙转移话头：“怎地不见白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