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一很久没有说出话来，整个房间里陷入了死寂。肥胖的监狱长章丘也不得不闭上了嘴巴，用鼻孔缓慢地呼吸，生怕打扰到面前的两位。

任一缓慢地站了起来，记忆飘得很远很远。从第一次见到任慈开始，到他面无表情得哭泣，再到他说出那句“哥哥，你将永远陷入深沉得绝望中。”

这一切的一切，是漫长的20年，而回忆起来，却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任一，回去再想吧。”曹燕说道，他看着目光空洞的任一，不免有些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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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好的。”任一依然盯着那地板缝隙，看得出神，“我走之前，有件事情想弄清楚。

“章狱长，”他转过身子抬起头，横着眼睛看着章丘，杀气腾腾，“你这里，到底是监狱，还是工厂啊？”

“啊...？”章丘脸上那职业式的笑容一下子凝固了。

他愣了一秒，旋即又咧开嘴笑了起来，像只异形大虫子，扭动着肥硕的身体，张开恶心的嘴，露出獠牙，自以为那叫“笑容”。

“任小兄弟啊，我这里是监狱。”章丘试探性得问道，“不过...你说工厂也没问题，我们这里负责生产的是人，是那些曾经犯过错误，现在积极改造、重新做人的人。”

“哼，章狱长好口才。”任一现在无所顾忌，一点面子都没给，“不过我希望你改造的人，平安且完整。”

章丘脸色大变，特别是他听到“完整”的时候。这只老狐狸瞟了一眼曹燕，看着她茫然的表情便猜到她还不知情，这也让他松了一口气。

“任小兄弟，我们属于国家行政机关，为国家服务。”章丘话里有话，“就像曹部长一样。”

章丘笑着给曹燕浅鞠一躬，他把曹燕搬出来，一来是暗示他是为了上级服务，这个上级的级别，很高。二来是把曹燕拉出来做了挡箭牌，毕竟她是直接受益人之一。

“放心吧。”任一的表情没有任何波澜，直勾勾地盯着他，“我已经不是警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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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律不再是我的武器了。”

章丘心里咯噔一下，两人都沉默了。

曹燕不明所以，以为任一只是因为监狱里面的环境和不公平对待在发牢骚。

她忙劝道，“都过去了，任一啊，我们走吧。你的家人还在等着你吧，你得赶紧回去，给他们报个平安。”

任一听了之后，默默地低下了头，“谢谢你，曹部长，我们走吧。”

走出了监狱，回到了那熟悉的大门口，任一看着当初送自己进来的两座山，现在已然是银装素裹。它们全身雪白，浑然一体，圆润而纯洁，只有几棵高高在上的树，还残留着一些个性。

曹部长的座驾是一辆军用汽车，相比于豪华型的轿车，它的舒适度要差一点，不过说起安全性和实用性，那就不是一个量级的了。

轿车前面停了四辆铲雪车，他们的引擎盖上有着不属于这个天气该有的干燥，散发出的热气，在雪花落下之前，就又把它们变成蒸气，送上了天空。

任一痴痴得望着眼前的路，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这条出监狱的路，已然是干干净净，畅通无阻。那四台冒着烟的铲雪车看到曹部长去走了出来，又立刻调头，朝着路面上那些星星点点的积雪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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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一坐在车里，他像是进入了海洋隧道一般，这条路跟整个鹿城的环境，都显得格格不入。——除了这条道路，其他的世界已经被冰雪占领。

鹿城市区已经陷入了沉寂，平日里热闹繁华的都市，现在一片安宁。

“任一，我把你送回家吧？”曹部长开口问道。

“曹部长，送我去一趟鹿城大学吧。”

任一看着手机，正在呼叫“弟弟”已经变成了“未接通”，并自动熄灭了。30几个未接通的电话，让他感觉到不安。

“鹿城大学吗？”

“是的，我弟弟应该在那边。”

“好。”

曹燕还没发出命令，前面的四台车就已经往左拐了，浩浩荡荡地往鹿城方向驶去。

鹿城大学虽然也遭到了雪灾的洗礼，但架不住人家大学生多。学校里面内部的积雪很少，虽然除雪除得很粗糙，但已经不影响正常的行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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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一下了车，对着窗户跟曹燕表示了感谢。

曹燕降下车窗，苍老的脸上出现了一丝宽慰，“任一啊，你要回家的话，也可以联系我。现在雪灾影响很大，鹿城的交通基本瘫痪了。我本来打算这几天会京都的，也是因为这场雪，现在都耽搁了。”

任一心里很温暖，自从父亲去世，母亲入狱后，他只在谭虎那里受到过这么周到的对待。而现在一个非亲非故，仅仅一面之缘的老太太，也对自己如此的好，这让他感动万分。

“曹部长，谢谢你了。我先找下我弟弟，回家的话...暂时不着急，正好我也有时间可以好好考虑一下，我的...未来。”

“行。”曹燕升起车窗，那辆军用轿车缓缓驶远。

任一深呼一口气，尝试做好心理准备。

他朝着曾国强生物实验室走了过去，随着距离越近，他的心跳也越来越快。

实验室消失了，那里好像从来就没有过建筑。

零下的气温里，任一的冷汗一下子冒了出来。他看到这里的土被松过，而且那些土的形态完全不同。

他火急火燎得往任慈的宿舍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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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哐。”

旁边宿舍里的男生似乎从来没动过，四个打牌，一个躺着，一个聊着视频。

他们看到红了眼的任一，喘着粗气闯进来，都吓了一跳。

“您...您好。”上次那个被任一教训过的男生，吓得抖了一下。不过他素质明显提高很多，主动打了招呼，还用的敬语。

“任慈人呢？”任一左手抓着门，右手扶在膝盖上。高强度的奔跑让还没适应监狱外生活的他，有些吃不消。

“好久没看到了。”那个男生说道，“他好久没回来了。”

“最后一次是什么时间？！”任一边走边说。

“我真的记不得了！”

“仔细想！”

“我想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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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一走到了他面前，杀气让那个男生咽了咽口水。

“我...我...我记得我最后一次见他，是在12月10号。”

“你为什么记得那么清楚？”

“那天实验室着火了...”

“曾国强生物实验室？”

“是的，那天白天烧了起来，不过当时学校还没有组织铲雪，当时那边没有人。发现的时候，已经是一片灰烬了。”

任一慌忙得往外面走，然后又折了回来，拍了拍那个男生的肩膀，失魂落魄地道了声谢谢。

他走出宿舍楼，冰冷的气息让他冷静了不少。

十天前...雪灾...失火...

这一切都很蹊跷，那天下着鹅毛大雪，积雪也很深，为什么会烧起来，而且，为什么烧得那么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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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一走遍了整个鹿城大学，始终没有找到任何有用的信息。他像个疯子一样，走到哪里问到哪里，不管别人异样的眼光，也毫不在意自己的尊严。

他坐在路边，头上、身上满是奔波产生的热气，远远看去，像是灵魂在蒸发。

他拿起地上的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仟仟尛哾

突然，他想到了什么，狠狠地抽了自己一下。

“喂！老谭！老谭！...”他好像抓住救命稻草那般呼喊着，脸上又怕又笑。

“任一？！你怎么拿到手机了？！你现在怎么样？！到底什么情况？！”

谭虎那边的表情应该也同样复杂。

“我...我...我出来了，但我找不到任慈了。”任一带着哭腔。

“出来了？！”谭虎顿了顿，然后压低了声音，“你在哪里，你先别急，我马上来。”

“我在鹿城大学，我找不到曾教授和任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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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教授已经死了。”

谭虎的声音带着深深地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