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小的一团人影同现在这个坐在病床上痴痴笑着的年轻脸庞渐渐重叠，常乐妈妈默默看着，心里五味杂陈。

即便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也依然无法理解常乐的思维，更不记得自己在什么时候有这样教育过她，以至于等她发现的时候，这种奇妙的“损己利人”行为模式已经深深地扎根在常乐的脑海里，成了跟她呼吸一样自然的东西，再难拔除。

小护士这时已经全神贯注地在给常乐扎下第二针，戴深蓝色帽子的大妈远远地伸长脖子张望着，年长护士也偷偷地盯着她的动作，针头勾入皮肉的那一刹那，常乐的手不由自主地抖了抖，小护士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低喝一声“别动”，手上力道不减，继续向里推针。

终于，这一针发挥出了她平日里一半的水准，针头稳稳地插在血管里，只是有些轻微回血，小护士快速将后续的固定工作做好，起身将输液速度调快，很快就将那点血顶了回去，接着她将速度调回到适中水平，总算吐出一口浊气，脸上有了些笑意，“成了，你感觉怎么样？”

常乐毫不吝啬地给她竖起了大拇指。

小护士低头掩去眼中的得意神情，起身出去拿了一个装了温热水的玻璃瓶回来，向常乐妈妈要了一块干净的白毛巾垫着，然后亲自给常乐调整了一下输液管的走向，将它平铺在上头，让常乐用小指勾着固定，最后才抬头嘱咐道：“这样输液会温和一些，不会刺激到你的身体，尤其是胃。”

人都是将心比心的感性动物，常乐这样无条件地信任小护士，足以融化她一颗本以为刀枪不入的心。

常乐妈妈轻笑一声，送走两名护士，眼看消炎药还能点上很久时间，她实在支撑不住，跟常乐打了声招呼，就缩在她身旁的空床上小憩。

“盖点被子。”常乐提醒道。回答她的是她妈妈的轻声嘟囔，紧接着她闭着眼睛迷迷糊糊地往头旁一掏，直接将被子扯出一个边角来盖在肚子上，不过片刻功夫就打起了轻鼾，可见真是累得惨了。

常乐默默盯着她妈妈的睡颜好一阵子，这才重新将手机拿起来，继续给秦正阳回短信。

“我没事，刚刚已经做完手术了，正在点滴。我跟你说，一定要养好身体，最好别来医院，这个过程真是太折磨人了！刘筱颖这次完全就是背锅啊，其实跟她没什么关系的。不能月考有什么好羡慕的？要不你跟姜敬说，我愿意跟他换换，让他挨这一剪刀，我去考试，哎呀，不能激动，一激动刀口疼。啧！”

她查看了一遍自己编辑的内容，想了想，又在末尾处加了一个“TAT”的颜文字表示泪流满面，接着才按下了发送键。

然后她点开了其他人的短信消息。

郝老师：“安心养病，有事联系。”

陆环则是发了两条消息。

一条写着，“乐乐，你怎么样了？看到的话记得回我短信，我想等放学去看看你，又不知道行不行。你的东西我都帮你收拾好了，虽然假期里没有考试成绩的烦恼，但假期里是有作业的……”

另一条则是写着，“乐乐，你没回我短信，我想你大约是没空看手机，所以就没有过去医院找你，今天放学前我私下去问郝老师有关于你的情况了，秦正阳他们当时也在一旁听着，祝你能够早日康复，加油！”

至于周天麒与蒋心仪的短信则是出奇一致地写了三个大字，“祝顺利。”

常乐先是给陆环和周天麒各自报了一下平安，接着便盯着蒋心仪的短信发愣。

这段时间以来发生了太多事情，以至于让她将这号人物的事放在了一旁，若不是那时候不经意的一瞥，或许她还会忘的更久。

蒋心仪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与自己疏远的呢？常乐仔细地回忆着，最后只能不太确定地把记忆定格在自己上次住院的时候，毕竟那时她根本就没来看过自己，也没有再事后主动关心过半句话，然后学校里突然就有了铺天盖地的谣言。

说她抢了别人的男朋友。

这事最一开始发生的时候，她确实怀疑过蒋心仪，就是在她原谅孙依依的那个时候，当时只属于没什么根据的脑内灵光一现，也可以解读为第六感。

讲到这里就有些玄妙，但她的第六感从小到大一向很准，从未出过任何差错。

所以当她最后发现谣言的源头是在王钰莹身上时，虽然对蒋心仪依然存疑，但她在那一刻是真的松了一口气。

只是她虽然已经提前用心地准备好了她明年的生日礼物，平日在班级里也努力地想要同她没话找话说，却不知为何在看到她这段时间以来难得主动发一回的问好短信息时，难得地心虚了。

恰好此时秦正阳的回复短信也到了。

常乐打开一看，他这次的对话很简短，看得出应该是匆匆编辑而成，不单没有主语，就连个标点符号都没时间去打，“那就好要考试了回聊”。

常乐叹了口气。

对了，已经就快是考试时间了，真可惜，她还想跟他分享一下从昨天到今天自己在医院里的见闻呢，现在看起来只好憋着了。

“考试加油！”

最后她只敲了这几个字上去，原以为对方不会再有什么回复了，没想到秦正阳却秒回了一个“OK”，常乐瞧着这两个英文字母傻笑一阵，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没给周天麒和蒋心仪回短信。

“我很好，放心吧，考试加油！假期开心！”编辑了两条一模一样的短信过去，常乐放下手机想要闭目养神，可不论她如何想着休息，秦正阳的笑脸都在她的眼前晃来晃去，令她难以平心静气。

常乐挫败地拿起手机，将自己同秦正阳长久以来互相发过的短信消息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看完之后没忍住，将屏幕滑到头又看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