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开太子府的府门，她还没有说话，昨日那小厮就急忙转身跑了。不一会，就引着宋锦书走了过来。

已经换上一袭白衣的宋锦书整个人看起来更加柔和了几分，他走到门边停下，双眼一直看到欣冉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才低低的笑出了声：“今日来的怎么晚了一些？”

欣冉把手里提着的食盒遥遥的递了过去，又鼓起勇气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发间的那支凤羽簪让宋锦书整个人都身心熨帖了起来。

孺子可教啊。

“今天下厨给你煲了汤，最近太子府正是多事之秋，估计你也没什么心思好好吃东西，我就有些放心不下……”

宋锦书提起食盒轻轻的闻了闻，等到她都有些不耐的时候，才慢悠悠的夸了一句闻着不错。欣冉松了口气，也就不再耽搁，道了声告辞就转身而去。

刚回到蝶梦阁，就看见周御史正坐在院中等着她。他手边的书已经翻了好多页，看情形，应该是等了不少时间了。

“爹爹。”欣冉连忙走了过去乖乖巧巧的行了个礼。不管今天爹爹是因为什么才没有把她拉回来，乖巧一些总是没什么错的。

“可见到太子了？太子可有跟你说什么？”周御史指了指一旁的凳子，示意她坐下过后，看着她双眼中藏不住的小雀跃趁着声问道。

“女儿今天见到太子哥哥了，太子哥哥他还问女儿说，怎么去的比昨日更晚了些。”

周御史一笑，斜斜的瞟了她一眼：“你倒是实诚。”

“在爹爹面前，欣冉可是从来不曾说过假话的。倒是爹爹跟以前比起来好像有些不一样。”

周御史眼神瞬间暗了下去，他十指交错握住双手，放在桌面上，看着欣冉语重心长的说道：“是爹爹没用，连你好不容易喜欢上一个人，都不能让你如愿。”

“爹爹！”欣冉一惊，连忙伸手握住他的手有些责怪的唤了他一声，“女儿知道，都是因为我不知天高地厚喜欢上不该喜欢的人，才让爹爹那么为难。都是女儿的错，爹爹又何必把所有的罪过揽到自己的身上。”

“最近这几天我总是在想，如果没有遇见那个说你死了的那个人，我们现在的日子是不是反而过的更简单一些。你是不是也真的就如愿已经嫁到了东宫成了太子妃？”

周御史扬手打断了欣冉想要说的话，站起身将双手背在身后，看着天边悠悠飘过的白云，语气沉沉的继续说道：“你娘的身子也撑不了多久了。你大哥那个人自小就十分怕我，也不怎么愿意与我亲近。你那两个姐姐嫁人也嫁的早，也已经有好些日子没有回来过了。”

“仔细算起来，我们周家剩下的，也就不过是我们三个了。有时候我总在想，我们提心吊胆的多活的那些日子，真的就比快活的度过短暂的几年更值得吗？我们和太子真的就只有你死我活这一条路了吗？”

欣冉一惊，最开始的时候她只是满脑子的向着嫁给宋锦书的事情，就算到了现在，嫁给他也有了几分为了护住周家的成分在。但是夜深人静一个人独处的时候，她总是不敢问一问自己的内心。

那些说的冠冕堂皇理直气壮的理由里面，真的就没有私心吗？毕竟看向宋锦书的眼神是真的，走向他的时候加速的心跳也从来都做不得假。

她更没想到的是，就因为她的这些私心，周御史的心里面居然承受了那么多。她早已经习惯了，躲在爹娘怀里撒欢的日子，却一直都没有想起来过要问一问他们是不是也会累。

只满门抄斩这一件事，都足够让爹爹夜不能寐了吧。她这才发现，周御史的鬓间不知何时已经染上了缕缕的霜白。

“爹爹，我……”刚要开口说话，周御史又再次打断了她。

“欣冉，我也不知这些日子以来，我做的这一切到底是对还是错，在将来的某一天我是不是也还是会后悔今日的决定。”他眼神慈爱的看着双眼含泪的女儿，疼爱的拍了拍她的头顶：“若是你真的能够得偿所愿，你便去吧。爹爹和娘亲都没关系的。”

“爹爹……”在眼眶中转悠了大半天的眼泪终于决堤。欣冉看着说完话就背转身过去的周御史，用袖子将脸上的眼泪擦了好多遍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莫要哭了，哭花了脸明日里你可就不好出门见人了。”周御史背对着她对着她摆了摆手，连忙揉了揉发红的眼角就快步离去。

他生怕他走的时候脚步慢上一些，也会跟着欣冉一般的泪流满面。

回到春晖院，他才卸下所有防备的坐在老夫人的床边，身子有些无力的靠在床框上闭上了双眼。

罢了，能做的他都已经做过了。接下来的事情，就尽人事听天命吧。如果，如果到时候真的是二皇子登基，大不了他拼了这一条老命也要把欣冉和太子一起送出京都去。

如果，到时候是太子登基的话……

周御史睁开眼，苦笑出声。那做的这所有的一切又都还有什么意义呢？

他握住昏睡中的老夫人的手，用温热的湿毛巾把她的脸和手脚仔细的擦了一遍。这些日子，她整个人身上的生机就仿佛被一只大手狠狠的抽走。不过四十多岁的年纪，却仿佛一个垂垂老矣的老人。

他把她的手背贴在脸上，那邹巴巴的手背让他的心口阵阵发痛。他用那手挡住湿漉漉的双眼，嘴巴瘪了瘪，却觉得喉咙中的万千酸涩想哭都哭不出来。

“夫人，这一辈子委屈你了。你一个富家千金自从跟了我穷书生，你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到最后还要因为我的无能急坏了身子。”

“欣冉的婚事，我不再阻拦了。若是那太子真的愿意八抬大轿娶了她进门，我也由着她了。估计过不了多久，夫人你就能看到欣冉出嫁了。”

“夫人，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啊？你就这样睡着，我连个说话解闷的人都没有，我这心里……”

房间里，传来一阵压抑低沉的哭声。正熬了药送到门口的春蒙一惊之下松了手，手里的药碗砰的一声摔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她急匆匆的推开门跑了进去，就看见躺在床上一惊昏迷多日的老夫人虚弱的睁开了眼睛。她眼神迷蒙的在屋子中转了几圈，最后才回到周御史的身上，嘶哑着嗓子喊了一声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