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她已经听不清楚周围人的声音。听不清楚他们到底在说着什么，就连那些仿佛刻在记忆中的那些脸跟她之间也仿佛隔着层层的远山。

她往后退了一步，避开十三向她伸过来的手。她只是不停的后退，不停的摇着头，满脸泪水的口中喃喃着：“不要，都不要过来，不要靠近我。”

她整个人退到了墙角，把自己缩到了最角落的位置蹲了下去，伸出瘦削的双臂环住膝盖，下巴放在膝盖上，咬着唇无声的哭泣着。看着走向她的这些人缓缓的来到她面前，蹲到她身边比比划划的跟她说着什么。

她又往后缩了缩身子，突的就蹲坐在地上笑了起来。她伸出手看向自己面前的那几个人，每个人都在她即将接触到他的那一刻化为一道虚影。她不禁就笑了起来，越笑越大声，满脸的泪水却是更加汹涌了。

假的，都是假的。他们这些人都是假的。

那我这又是在哪？难道这宅子也是假的吗？这沈府……

她的身子笑的有些东倒西歪的看着沈府在她面前一点一点的变化成一排房舍的样子，抬手用那宽宽的袖子捂住了那一张脸。

所以，我究竟是在哪？就因为知道我想要什么，所以就能这样一次一次的折磨我吗？就因为知道我想要爹娘她们回来，所以时安他就魂飞魄散了。

就因为自己时时刻刻都想要回到沈晴如正常的一生，所以就能被这些东西肆意玩弄吗？那最后的幕后之人又是谁？人的感情，人的心愿就应该这样被他践踏吗？

晴如冷笑几声，身子也跟着颤抖。她恨不得立刻马上去天外天找到星河问上一问，这世间之人的宿命到底是掌握在谁的手中？除开这些人之外，时安他的结局到底又是由着谁来定？

有时候，她甚至都在想，经历的这许多事情已经让她快要筋疲力尽的撑不下去了，还不如当时就直接跟着家里人一起死在了那个夜晚，那样反倒干脆。

“沈晴如……”颈间的玉坠再次发出灼人的温度，她低下头，用力的把那玉坠拽了下来，浑然不顾那链子在脖子上拉出一道血痕。

她把那玉坠摊在手心，抬起头对着站在她面前的十三。看清楚她的样子过后，她瘪了瘪嘴，又连忙用袖子胡乱的把脸上的泪水擦干净，才伸出摊开的手掌，对着他笑了笑说：“师父，你来啦。”

掌心的玉坠，在她的手上发着莹白色的光泽。十三看着她强撑着的笑容，不禁一把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拥入怀中。

被他一拉，她的身子一晃，掌心的那玉坠直直的从手里摔了下去。一旁早就也在跟着抹眼泪的屠苏连忙扑了过去，慌忙接住那玉坠。

“我一直都在这呢，想哭就哭吧，师父不会笑话你的。”十三有些心疼的道，用手温柔的拍了拍她的后背。

晴如又抽噎了几声，双手自然的垂在身侧，整个人仿佛一个失去生气的活死人一般开了口：“这有什么好哭的，我爹娘她们都好好的呢。等到了京都就好了，”

她看着站在她对面的那三道沈家人的虚影，茫然的睁大了眼睛。等到了京都，她也不过是她们有过几面之缘的小姑娘罢了。没有哪一刻如同现在一样让她清晰的知道，回不去的。

那个沈家，是真的没有晴如这个人了。不管哥哥他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把他们全部换过来，也换不回属于那个沈晴如的一生的。

回不去了啊。

“对啊，等到了京都就好了。”看着周围景象的变化，十三抱着她的双手又紧了紧。他们这些人，其实都不过是被抛弃的可怜人罢了。就算她得到了所有的宠爱，谢时安那个呆子又拼尽所有把那些人还到了她身边。

但是，她的心里其实比自己还要痛苦的吧。毕竟人生比起爱而不得更大的痛苦，无非就是曾经得到过吧。

就如同这晴歌的幻影说的那样，就因为我见过你们疼爱我的样子，那你们将我当着外人的样子，自然是怎么也不可能掩饰的。

终于，那三道幻影彻底消散，所有的一切都回到了他们刚进来借宿时候的样子。唯一不同的是，那手提灯笼的老人家此刻正提着灯笼，一副悲悯的表情看着她们。

晴如推开十三，转过身向着那老人家的身边走了过去。走到他的面前，晴如看着他脸上的神情，眼光一转，停在了他手里的那盏灯笼上面。

那满是悲悯的老人家回过头看着她，神情莫测的勾了勾唇角。只那样的笑容，在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脸上，多少有些违和的成分。

“你又在笑什么呢？说起来，我应该给你说一声多谢才是。”晴如提着灯笼，抬起头看着那老人的脸，继续说道：“你说是吧，四季。”

“你怎么猜出来的？”那破锣般的声音如同魔音穿耳一般，话一出口，只见他就瞬间站直了身子，回过头向着院子里看了一眼，那仿佛永远都不会停的大雨也瞬间停了下来，只屋檐还偶尔发出三两声从缝隙中滴落的水声。

“当局者迷罢了。你用这几道幻影扰乱我们的视线，也是到刚才我也才想明白，每一次出现那些莫测变化的时候，你又去哪了？如果说你就是在我们之前就进入这个地方的人的话，那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那个人才会一直独自徘徊在那样的一个雨夜？”

“哦？倒也算的上是冰雪聪明。那你倒是说说，若真的是我一直在苦苦徘徊，那我到底是在做什么？到底又会有什么心愿？”说话间，那老人家的音色也越来越年轻，那张老态龙钟的脸也如同逆生长一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的样子。

只是那眉眼太过斯文秀气，竟让她一时看不出是男是女。

“那你倒是猜上一猜，这无尽雨夜，我又是有什么不得已才在这一遍又一遍的徘徊？”他的声线，也随着他的样貌一般柔和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