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蘅跌跌撞撞的向着坤宁宫的方向跑去，身后跟他请安的宫女和太监全部都被他甩在了身后。昨日里脸上被打的伤只抹了一点活血散瘀的药膏，被风一吹，疼的更加厉害了。

他小小的身子撞进坤宁宫的院子，就向着停着欣冉棺材的正殿走去。之前母后刚死的时候，父皇就已经下过圣旨了，明日过后，母后的棺材就会抬入皇陵了，之后的日子，他再想见到母后，就只能等到年节或者什么大型的祭祀活动的时候，才能有机会溜到皇陵看上一眼。

跑回正殿，他一把关上了正殿的大门，将门后的门销插的死死的。才捂着嘴向着棺材边跑了过去。

他红着眼，鼻子一抽一打的，满眼都是难过和委屈。父皇现在突然就变得听不得他说真话了，他唯一能说几句话的地方，也就只剩下坤宁宫了。

他跑到棺材旁，伸出双臂抱住光滑的棺材，将红肿的脸贴在了棺材的漆面上。刚喊了一声母后，就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感知到景蘅过来的欣冉，老早就从偏殿跑了过来。她看着景蘅失声痛哭的样子，也慌了起来。景蘅可从来都不会这个样子的，昨日锦书才说景芸病了，该不会是……景芸出了什么事了吧。

“母后，太医院的医师都说，妹妹她快要不行了。妹妹还那么小，我好舍不得她！还有父皇，父皇现在的样子，让景蘅觉得好害怕……”

“母后，是不是你觉得太孤单了，才想着要带着妹妹一起去的。要不，你把妹妹留下来，带我走吧！”

“母后，儿臣好想你啊……”

欣冉双眼泛红，跪坐在景蘅的身边不停的摇着头：“不是的，不是的，母后不会带你们任何一个走的。以后的日子，母后会一直守在你们的身边，当你们的守护神的，你也别哭了，母后也一直都想你们……”

不论欣冉情绪多么激动的自说自话，多么想要抱抱自己面前哭成泪人的景蘅，她伸出的手永远都是直直的穿透景蘅的身体，就连他的头发丝都不能勾起哪怕一缕。

景芸的病情到底怎么样了？为什么短短时日就严重到那种地步？

她隔空摸了摸景蘅红肿的脸颊，吸了吸鼻子就转身准备向着公主府而去。她就不信了，她拼却所有都会出不去这样的一个鬼地方。

如今的欣冉，本就是透明的魂体，能穿透坤宁宫内任何一扇墙，却怎么也走不出坤宁宫的大门。就在她撞的整个身体都只剩下一缕微弱的荧光的时候，她和景蘅就突然听到了公主府方向传来的丧钟。

丧钟刚响起第一声的时候，所有宫里的宫女太监，无论在做什么的都赶紧放下手里的事情，朝着丧钟敲响的方位跪了下去。

这，公主府方向的丧钟，难道是小公主她已经去了？

去御膳房传了话的公公刚回到自己的宫里躺下，眼皮才刚合上就被那钟声惊醒了过来。小太监从外面直接把门撞开，连忙把他一把从床上拉了起来就帮着他穿起了衣裳。

“师父，景芸公主就在刚才去了。皇上正在公主府闹着要斩了太医院的所有医师呢，你可快去看一看吧。如果真让他把这太医院的都斩了，以后还有谁敢来太医院当值？而且，这事儿传出去，可对皇上的声望不大好。”

“我知道了。你一会也赶紧带人去各处看看，把那些不懂事的都敲打敲打，让他们最近都给我老实收敛着点，可别触了圣上的霉头。”公公用力蹬上宫靴，抓过桌上的拂尘就向着公主府赶了过去。

娘娘当时为了全兄妹之情自尽，就丢下两个那么小的娃娃给皇上。现在再折了一个小公主，皇上他可千万别疯了才好。

等过上几日，皇后和小公主葬礼过后，他也要找个机会暗示一下前朝的那些老东西们，是时候上折子让皇上选秀了。这男人嘛，有了新的可人的小娇花，昨日种种也就没那么磨人了些。

更何况，小公主一死，皇上就只剩下太子一个血脉，皇室血脉也太单薄了些。如果，那太子也出了什么意外的话，整个西陆就真的该乱了。

景芸的一双小手一软，朝着身侧滑了下去。宋锦书一慌，连忙捧着她的小手捧的紧紧地，牙关紧咬不肯说出任何一句话来。

不论他怎么不甘心的对着那双小手哈气，或者是温柔的搓一搓缓缓变凉的小手，那双手最后还是凉了下来。景芸一直降不下来的体温，也慢慢的从有些烫人变的与他好像没什么差别，再变成冷的让人心惊。

他将额头抵向景芸冰凉的额头，半晌，牙齿哆嗦了几遍，才开口问着跪了一地的医师道：“你们快来看看，景芸的体温降下来了。”

众医师跪在地上，谁都不敢抬头看她，只把整个身子都伏在地面，齐声哑着嗓子回复道：“请皇上节哀，小公主她已经……”

众医师话音一落，就有手脚麻利的小宫女跑向了附近的宫楼，敲响了皇室中但凡有人身死的丧钟。丧钟声声声入耳，宋锦书才如梦初醒一般。

他将景芸的小手重新放回被窝盖好，又弯下身子捏了捏她胖乎乎的脸蛋，将她平日里睡觉总是要抱着的那个布偶放在了她的枕边。看着跟睡着没什么两样的景芸，他才一笑，眼泪就掉了下来。

什么天子威仪，都是狗屁。

他别过脸，任由眼泪淌了满脸。欣冉死的时候，他心有所感，公公劝着他在宫外转转，他还能在宫外躲一躲，躲一躲那些随时都能击溃他的理智的眼泪。而现在……

他抿紧双唇，抽泣了一声，鼻塞的都只能张大嘴才能够呼吸。他看着窗外从外面慌忙跑过来的景蘅，和拿着拂尘一脸担忧的公公，一瞬间就生出一种孤家寡人的感觉来。

景芸还那么小都能突然离开他就去了，是不是他们也会在哪一天突然就这么闭上眼睛呢？

众医师惴惴不安的仍跪伏在地面上，之前宋锦书刚下朝过来的时候发的那一通脾气他们可都是记得清清楚楚。皇上那时候可是清楚明白的说了，若是小公主有个好歹，就要他们这太医院的所有人一起陪葬。

伴君如伴虎的道理，这么些年他们也才终于明白。

公公脚步匆忙的进到公主府，向着宋锦书屈身行了一礼，就对着跪了满地的医师们说道：“还跪在这里干什么？凭白让人心烦，都给我滚去外面跪着去。”

众医师如蒙大赫，连忙扶着相邻的伙伴站起了身子，就躬身向着殿外走去。现在这样安静的皇上太可怕了，能离的远些，也能让他们没有那么大的压力。

听到公公的话，宋锦书便知道他想要为他们求情。其实他也明白，这些医师都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而刚才自己才过来的时候说的那些，也不过是一些气话罢了。

公公他那么快的跑过来，不过就是为了给他一个台阶下，让他不至于那么狼狈。

他揉了揉发红的双眼，才回过头看了站在他身边的公公一眼：“公公，你说这是为什么啊？我自问此生，也并没有做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就连当初争夺太子之位，也不过仅仅是为了自保罢了。你说，这老天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皇上……”公公的身子一哑，往前一步，扶住了他往后靠了几分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