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宫这一日，舒茗嫣早早起身洗漱用膳。

钗环首饰一应往恬淡娴静的风格上靠。

在似月梳妆的间隙，周念微和舒云霏联袂过来了烟雨阁。

两人各自带了一份书信，情绪甚是低落。

日前，新进的秀女都封了位分，搬进了相应的宫殿。

杨芊芊被封了选侍，在一众秀女中既不打眼，也不透明。

依旧是先去了坤元宫。

杨皇后身着梨色的常服，面色如常，“听林医正说你前些日子身子不好，现在如何了？”

“谢皇后娘娘关心，只是些头疼脑热的小毛病，臣女如今已大好了。”

那次出宫昏睡后，并未惊动林医正，杨皇后是如何得知？是在借着这个机会警告自己，不要生不该有的心思吗？

什么算是不该有的心思？杨芊芊本无意进宫，却被硬生生地卷了进来，要说有，那也是被逼的。

“那就好，近日新人进宫，本宫公务繁杂，甚是乏累，你既身子好了，就为本宫抚一曲《月陵三叠》吧，本宫也许久未听你的琴音了。”

语罢，春和已经吩咐宫婢们摆上了琴。

舒茗嫣纵然有万般不愿也只得起身，“明越遵命。”

曲子已烂熟于心，舒茗嫣勉强压下心底的急躁，拨弄琴弦。

悠扬的琴声穿过宫墙，混着微风，吹皱了一池春水。

曲毕，有宫婢撤下了古琴，舒茗嫣款款起身，“臣女献丑了。”

杨皇后似笑非笑道，“明越今日为事所困，倒是本宫强人所难了。”

“皇后娘娘恕罪，臣女……”

杨皇后出声打断舒茗嫣未出口的话，“罢了，罢了，你同杨选侍有自小长大的情分在，姐妹情深，本宫理解。春晚，你带着明越去怡香阁吧，让她们姐妹好好叙叙旧。”

舒茗嫣忙跪谢道，“臣女谢皇后娘娘隆恩。”

出了坤元宫后，春晚恭敬道，“明越郡君，杨选侍住在西边儿的怡香阁，那里虽说偏了点儿，可胜在清静，也是杨选侍自己求了皇后娘娘的。”

这个傻丫头，以为地方偏僻些，就能躲开这些是非之争，过隐居生活了？

在这宫里，哪还有真正的清净之地？

约莫两刻钟的功夫，舒茗嫣一行人方才到了怡香阁的门外。

相比于金碧辉煌的坤元宫，眼前的怡香阁就显得格外寒酸破败，就连探出墙头的树枝上面的叶子也无精打采地打着蔫巴的卷儿，更是平添了几分秋天才有的萧瑟之意。

春晚有些尴尬的笑了笑，替杨皇后辩解道，“让明越郡君见笑了，新主子进宫，皇后娘娘事事操劳，难免力不从心，偶有疏漏。奴婢今儿个就禀了皇后娘娘，让筑司监的人加紧修葺。”

舒茗嫣示意宛月塞过去几张银票，亲昵地握着春晚的手道，“那就有劳春晚姑姑了。”

春晚笑了笑，极有眼色道，“明越郡君客气了，这是奴婢分内之事。奴婢去管事房里寻几个故友，您尽管和杨选侍叙旧，回去之时让宛月姑娘唤奴婢一声就行。

杨选侍住在右边的阁楼里，怡香阁里除了杨选侍，还有一位林淑女、李淑女，都是好相处的性子，明越郡君不必忧心。”

舒茗嫣接下春晚的好意，“多谢春晚姑姑提点，明越不甚感激。”

开门的嬷嬷见到春晚，规矩行礼道，“奴婢见过春晚姑姑，春晚姑姑来此，可是皇后娘娘有什么吩咐？”

春晚虚扶了一把那嬷嬷，道，“庆嬷嬷不必多礼，皇后娘娘那里并无要事。”

又指了指舒茗嫣道，“这位是明越郡君，同杨选侍是故交，特地过来看看。”

跟在庆嬷嬷身后的宫婢立刻进去禀报了。

庆嬷嬷复又向舒茗嫣行了一礼道，“明越郡君安，请随老奴进来。”

舒茗嫣抬步入内，怡香阁的占地并不算大，还不如杨芊芊在扬州的闺阁，可如今却要和另外两位淑女挤在这逼仄狭小的宫室内，若无圣恩降临，这样的日子或许一过就是一辈子。

加之整个怡香阁内寂静无声，舒茗嫣更是替杨芊芊赶到不值。

方才那位通禀的宫婢已经候在了门外，见舒茗嫣过来屈膝行礼，“奴婢请明越郡君安，杨选侍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舒茗嫣看了一眼宛月，谢过庆嬷嬷后深吸一口气，让夜萧打起了帘子。

人刚进了厅堂，杨芊芊就立刻迎了上来，“茗嫣，你可算来了。”

熟悉的声音惹得舒茗嫣鼻子发酸，眼泪顿时夺眶而出，“芊芊……”

两人不免抱头痛哭。

发泄了一通后，倒是各自平静了下来。

舒茗嫣看着眼前的女子，只三个月不见，杨芊芊就已身形瘦削，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其吹走一样，哪还有及笄之时的活泼。

“宫里的日子可还适应？”

杨芊芊勉强一笑，道，“适应又如何，不适应又如何？我何曾有过选择的权利？茗嫣，你为我说情的事情，我听幻影说了，若不是我，你哪里会引得身上的毒……事已至此，我命该如此，你不必自责。只是，终究是我，负了表哥，当初他想带我走，可我一时懦弱……日后若是有机会，罢了，他也不会再来京都了。”

“不！芊芊，这不是你的错，你是为了杨柳两家的平安，你没有负任何人。”

杨芊芊苦涩一笑，“都不重要了，茗嫣，我不想得圣恩。”

“所以你就选了离乾清殿最远的怡香阁？芊芊，我知道你心里的苦，可是，在宫里，有些事，并非是想躲就能躲得过去的。

人不可无防人之心，既是想要个清静，那首要便是要保护好自个儿，不给旁人随随便便就拉你入漩涡的机会。你身边的那个红羽，是幻影从夜灵买来的人，她有功夫在身，又懂些药理，对你没有二心，你可以放心大胆的用她。

此外，除了扬州带来的萍儿，宫侍监里派下来的人，你都要留个心眼儿，难保对方不是哪位娘娘的眼线。”

这里面的水，可深的很。

后宫里面，被身边服侍之人出卖的主子娘娘，数不胜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