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君元庭下令凡能献出天狼花者封万户侯的消息传遍京都时，舒茗嫣正在东鸣宫里安静地陪着杨芊芊下棋。

经过两日的休养，杨芊芊的精神总算恢复了一些，此刻正落下一子笑道，“茗嫣，你又输了。”

自己的白子已无路可走，舒茗嫣故作懊恼地抓抓脑袋，抱怨道，“你明明知晓我就是个臭篓子，还不让着我！”

杨芊芊揶揄道，“我可不是裴大将军，舒小姐说什么便是什么。你也真是的，那样好的机会，也不知道求个恩典，若是哪日裴公子被人抢了去，我看你该怎么办。”

只是调笑的话语，没成想后来竟一语成谶。

舒茗嫣惆怅道，“我何尝不想，只是，我这破财身子我自个儿晓得，若是一年之内还寻不到天狼花……既如此，又何必占了那个名分？”

说起来，她已经大半个月没有裴昭的消息了，心里担心的同时又在安慰自己，裴昭熟悉漠北各域，又武艺精湛，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杨芊芊知道她的隐忧，心疼道，“可我还是想你多为自个儿想想，若我当初不想那么多，勇敢踏出那一步，许是现在也不是这般光景。茗嫣，我的后半生注定要在这尔虞我诈的深宫里与狼共舞了，可你不同，扬州、边关哪里都是好去处，凭着你对圣上的恩情，总能有自己的天地。”

舒茗嫣苦笑，眼底带着后悔，“若是知晓这会拆散你和柳公子，我宁可不要这恩情。芊芊，总有一天，我会带你走出折扇宫门。”

“这和恩情无关，茗嫣，我固然厌恶圣上，若不是他，我哪里会过的这般如履薄冰；可我更恨的，是那个一心将我拉入这泥潭、以我为棋子的人；是，从圣上初见我时眼中流露出的那抹怀念，我就知晓，我只是某个人的替身，我不在乎，自然也不会伤心。可他终究是大越的明君，也是他的哪一丝怀念，能让我在这东鸣宫里还能呼吸一口新鲜的空气。

我很知足，尤其是，在这个小生命降临的时候，我是有过无措，可更多的是欣喜，在这个地方，我也能有一个血脉至亲……”

舒茗嫣握住杨芊芊有些冰凉的手，“芊芊，还有我，以后我们一起护着他。”

正说着，夜萧进来禀报，“丽才人、小姐，圣上以为太后娘娘祈福为由请鸠摩大师去了慈寿宫。”

是想看看太后娘娘的病可有回转的法子吧。

只是太后娘娘中毒已深，哪能这么容易回转的？

舒茗嫣当即吩咐夜萧，“这几日，你和幻影莫要跑出去了，也不要去打探消息，该知道的，时间到了自然会知道。”

“奴婢遵命。”

想必，圣上那边的暗卫怕是已经出动了，自己还是老实一些的好。

是夜，皓月当空，舒茗嫣站在东鸣宫的最高处，望着京都的万家灯火，晚风调皮地在指尖打了个转儿又溜走，摇着红绳上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声音。

裴昭，你在漠北看到的月亮也是这般明亮吗？

漠北，一处不起眼的毡房里。

外面的风雪依然在疯狂肆虐，刺骨的寒风呼啸而过，毡房里微弱的烛火被偶尔溜进来的风搅的忽明忽暗。

裴昭费力地睁开眼睛，想要起身却发现浑身上下使不出一点儿劲儿来。

微弱的声音还是惊醒了在旁边桌旁昏昏欲睡的女子，她忙起身跑向裴昭，“咦，你醒了？”

昏黄的灯光下她的面容看得不甚真切，可那双眼睛，却是灿若星辰，明亮的很。

她是漠北人。

他这是，到了漠北人的手里？

裴昭顿生警觉，挣扎着就要起身，却被女子手疾眼快地摁回了被窝，“阿大说你伤的很重，伤口还没有愈合，你不能下地。我叫塞提朗，还是我发现你的，当时你一动不动，我还以为是个死人呢！好在阿大会医人，你是遇到马盗了吗？怎么伤的那样重，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自小在边关耳濡目染，漠北话对于裴昭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他听得出来塞提朗语气中的关切，想要问问这里是不是还在苏尼达内，却发现自己根本张不了口。

好在塞提朗也不是个心大的姑娘，“我忘了阿大说的，你在雪地里待的太久了，风寒入体，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好的，等休养几天就能开口说话了。来，这是我刚烫的马奶，你喝了它驱驱寒。”

说着舀起一匙，等吹的马奶不烫后才递到裴昭的嘴边。

喝了马奶后，裴昭示意塞提朗拿来纸笔，费力地写下几个歪歪扭扭的漠北文字。

塞提朗接过去一看，“桑厝？这是你的名字吗？”

裴昭轻轻点头，早在上次潜入漠北时，他用的就是这个名字。

接而又在纸上问道，“这里是哪儿？”

“这里是明诺，我和阿大前不久才过来的。”

明诺？他知道，这里仍然是布彣的地盘。

忽的外面传来一阵犬吠，由远及近，塞提朗精神一振，欣喜道，“是阿大回来了。”

说着就飞快地跑出了毡房。

父女俩的交谈声隐隐传来，随后就是安置猎犬和马儿，等两人忙活完进了毡房后，裴昭已经闭上了眼。

“阿大，他醒过来了，我热了马奶给他喝了，还有哦，我知道他的名字了，阿大你看，这是他的名字，他叫桑厝。”

被唤作阿大的汉子宠溺地摸了摸塞提朗的额头，夸赞道，“塞提朗做的很好，时候不早了，快去睡吧，这里有阿大守着。”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毡房的灯火熄灭，外头风雪大作，雪粒砸在毡房上，发出细密沉闷的声响，而毡房内因为一直燃烧的炭火温暖异常。

直到旁边床铺上传来浓重的鼾声，裴昭又小心翼翼地尝试挪动身体，可均已失败告终。

颓然地叹了口气，这样的糟糕天气，自己是好运被这父女俩救了，捡回一条命，可是倪敏倪疾他们呢？

布彣的追杀如影随形，他们又将生的希望留给了自己，可如今自己连动都动不了，谈何出去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