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注定是苍氏的不眠夜。

苍馥腹中剧痛，苍郁迅速接管所有事宜、亲自接生，又让燕凌将苍于归抱出房间。燕凌有心想去看看苍馥，却明白此时状况不明的苍于归更值得忧心。他只得抱着苍于归，看着仆人端进一盆盆清水，又将装着血水的盆端出，左右两难，深恨自己无力。

苍馥难产，历经大半夜仍未顺利生下苍于欢。燕凌原本想抱着苍于归在门外等候。然而苍于归脸『色』越来越白，他怕这是因为夜深『露』重的缘故，只得把她抱进隔壁的厢房中。

一路急急忙忙，苍于归在颠簸中只觉自己的灵魂飘飘摇摇、无处归依。

撕裂灵魂之后，她就察觉自己的身体中仿佛缺失了一块什么，原本该有知觉，此时此刻却麻木得厉害。灵魂受到重创，她不由自主在一片黑暗中『迷』惘，不知何去何从。

眼前极致的黑让她有些慌张，她四处游走着，期盼能看见哪怕一丝光明。很久之后，在她几乎要放弃的时候，她看见眼前有一道碧『色』的光芒一闪而过。

这是光。

苍于归毫不犹豫地跟上了那抹荧光。

那抹光芒带领着她穿越漫长的隧道，苍于归发现她能看见一点绿『色』的光斑，那光斑在随着距离的拉近越来越大。她加快速度冲向光斑，刹那间眼前一片碧『色』的结界笼罩了她。那结界就像森林里清澈的潭水，泛着盈盈潋滟的波光。

生之力。

她不知为何就是知道这是生之力。这是自她诞生起就伴生着她的力量。

那令她感到亲切的力量顿时发出猛烈的白光，瞬间笼罩住她。她不由自主的闭上了眼。等再睁开的时候，她就发现自己身处厢房之内，床边是因一夜未睡而面目憔悴的燕凌。

燕凌发现她醒来的一刹那，一声嘹亮的啼哭响彻云霄——苍于欢出生了。

苍于归一醒来，难产了整整一夜的苍馥就生下了苍于欢。

——巧合得就像是命。

“父亲，”她笑了笑，“带我去看看那孩子吧。”

她想看看那个孩子。那个她几乎拼上了自己的『性』命才终于成功降生的孩子。

“……”燕凌看着她，眼圈湿红。他想问这个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他知道他的大女儿是混『乱』的起因，然而最终他也只是抱起了小小的苍于归，轻声说：“好。”

推开房门的时候，天光微亮。一抹曙光悄悄降临，柔和地照在苍于归的身上。燕凌带着苍于归穿过长廊，看见苍郁正朝他们走来。目光相接之时，二人不约而同地顿在原地。

苍郁看了看燕凌，又看向面无血『色』的苍于归。苍于归于是笑唤：“小姨。”

苍郁竟然仿佛被什么刺到了眼睛一眼，猛然移开双眼，说道：“跟我来吧。”

灵族身体素质本就强大，更不用说是身为九星灵师的苍馥。生孩子固然是件辛苦的事情，然而得益于修炼，循环往复的灵力将苍馥的身体修复得很好。等三人推门而入的时候，就见苍馥怀抱着婴儿，面『色』忧虑。

“姐姐，”苍郁道，“姐夫和于归来了。”

苍馥瞬间抬头，燕凌已经抱着苍于归来到了她的床边。苍馥顿时把怀里的婴儿交给一边的苍郁，『摸』了『摸』苍于归苍白的脸，哽咽道：“于归，是你对不对？你偷看了禁术，用自己的灵魂补全了她的是不是？”

她都知道。

当初苍于欢的预产期被延迟，她就请苍郁给她诊治过，得到的结论是这孩子天生灵魂残缺，不能降生。可她仍然想尽办法用自己的母体温养着苍于欢，更是阅遍古籍想让苍于欢死而复生——结果当然是痴心妄想。

她本已经做好准备了。她打算在第十三个月到来的前一天喝下催产『药』，再把苍氏旁支的孩子抱来与死胎调换。虽然如此一来孩子的资质不能保证，甚至血脉也未必能够瞒得很好，可这是走投无路之下的下策——然而就在此时，苍于归牺牲自我，用自己的灵魂把这孩子的灵魂补全了。

苍于归和苍于欢之间有血缘作为纽带，她的灵魂自然是上佳之选。可这孩子太早慧，而她不想失去任何一个孩子。这是她和燕凌相爱后造就的孽果，不应该由孩子来承受。

苍于归被燕凌放到床上，她笑道：“母亲，我很好，你不用担心。”

“怎么会好……”苍馥紧紧地抱住她，“于归，你太早慧了……”

苍于归却只说：“我现在真的很好，母亲不用担心。”

“好什么好，”苍馥并不相信，放开她，转而接过婴儿，说道：“阿郁，你给她看看。”

苍于归还想再说什么，苍郁已经垂着头一言不发地为她诊脉了。她只觉自己的筋脉中一阵酥麻，是苍郁在用自己的灵力探究她的身体状况。不过须臾，苍郁便道：“她体内有股力量暂时代替了灵魂的缺失之处，现在的确没有大碍。”

苍于归苦笑一声。

苍郁看了她一眼，语气冷了下来：“但不管这股力量来自何方大能，它与你的灵魂不兼容。你如果找不到能让它长久固定在你灵魂上的宝物，最多不过三个月。三个月后，你必死无疑。”

当然不兼容。生之力虽是随着她灵魂伴生着的，但她的灵魂之中却并不只有生之力。生之力太过纯粹，这才导致二者泾渭分明。

苍馥与燕凌闻言哑然。

三个月。

三个月太短了，而能够固定灵魂的宝物从来都是千年难得一见的。仅仅三个月，要到哪里去找这样的宝物？

空气顿时沉默了。许久之后，燕凌才开口道：“苍氏先祖曾蒙受神灵恩赐，得到上界神树种子。我听闻那神树长成后结的果实就有修复灵魂裂缝的功效……”

“没有这么简单的，”苍馥『摸』了『摸』怀中的婴儿，“当时苍氏先祖修炼走火入魔伤及灵魂，祷告过后确实得到神灵恩赐。但他的灵魂只是撕裂，并没有缺失。神树之果可以修复灵魂裂缝，却不能补全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