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毋兰板着脸给婆婆喂饭，陈健唉声叹气，对着妻子欲言又止。

毋兰瞥他一眼：“你有什么话，跟妈说，让妈妈给你拿主意。”

作为儿媳和妻子，她不能替婆婆和丈夫决断什么。她所亮明的态度只能是，支持这母子二人的共同选择。老人病体虚弱，有如风中残烛。如果儿子远赴重洋，则相见不易。万一老人有个三长两短，母子连生死诀别的机会都没有。

虽然知道陈健出国后，自己一个人要扛起所有，但她心里是希望丈夫能抓住这难得的机会，进修提升专业能力。一个医者，本硕苦读八年，难道不是为了在专业上有所建树？古人说：不为良相便为良医。无论是为良相还是良医，都需要以自己的实力来实现。是否陈健的仕途之路由此开启，也未可知。

毋兰喂完饭就出去洗涮，让陈健和他妈妈商量吧。

洗好餐具，毋兰坐在走廊边发呆。脚步匆匆的值班护士和来来往往的病人家属，扰得她心烦意乱。她起身踱到走廊头的窗前，看着暮色里次第亮起的灯火。这万家灯火里，有多少悲欢离合？有多少生活的奔波和焦头烂额？有多少取和舍？

“小毋，干嘛呢？你这会忙不忙？”

毋兰转头，看到彭院长提着公文包在不远处叫她。她笑着走上前去：“没事，不忙。彭院长您还不下班吗？”

“我刚从厅里开完会回来。你没事来我办公室，有点事情给你说。”

毋兰猜，彭院长十有八九是为了陈健出国进修的事找她。于是就跟着进了彭院长办公室。

“小毋，陈健出国进修的事，你能不能劝劝他？”甫一落座，彭院长就说道。这是典型的外科人性格，单刀直入，从不拖泥带水。“我知道，你们现在难。他妈妈病这么重，确实让他难下决心。你得支持他去呀！”

毋兰点头：“是的，彭院长。谢谢您一直以来对我们的关心和照顾。他之前没和我说，也是今天心内科唐大夫问了我才知道。您放心，我肯定做到让陈健无后顾之忧！就是……”她停顿了一下，“就是看他妈妈放不放他去。”

彭院长竖起大拇指：“我没看走眼！小毋你真是个深明大义的好女孩！”他摇头叹息，“自古忠孝不能两全啊！你婆婆真不放儿子远走，也没办法。老人家这病，耗人心神。陈健他也是舍不得你为他吃苦受累。”

毋兰沉重地点头：“做到忠孝两全很难，但儿媳代为行孝也是责无旁贷。我爸爸是军人，服役时家里家外我妈妈一肩挑。只要我婆婆肯让他走，我也能做到。”

“有其母必有其女啊！”彭院长感慨不已，“小毋你放心！如果陈健出国了，家里有什么事你尽管给我说！”他又笑，“那你是不是也探探你婆婆的口风？”

毋兰也笑：“不用探，我已经让陈健和他妈妈商量去了。嗯，”她沉吟了一下，“我觉得，我婆婆肯定会让陈健去。当年她那么苦，还硬撑着让陈健保研，没有逼儿子早点上班养家，足以证明她很支持孩子的发展。再者，陈健一直是她的骄傲。一个爱孩子的妈妈，怎么会阻挡孩子前进的路呢？”说完，她不由得叹气。

“那我就放心了！”彭院长高兴地说，“陈健拒绝出国，别的领导建议考虑其他人选。我是真急呀！除了陈健，哪个我都看着不合适！”他又压低声音，“要是选了别的人，这心外科还有陈健的位置吗？出国进修不光是学技术，这也是一种荣誉和进步资本呀！”

毋兰感动地点头：“您放心，彭院长！谢谢您对陈健的栽培和关心！”

回到病房，陈健在妈妈床前跪着哭泣。老太太只有一句：“你要不出国，就是逼你妈死到你面前！”

果然如毋兰所料。她是领教过老太太的倔犟的。大概是多年独立养家，铸就这个母亲的坚强和执着，换而言之是固执，她认准的事情就不能更改，谁也无法劝动。

毋兰默立了一会，上前劝解老人：“妈，该喝中药了。”转身扶起丈夫，“你别惹妈妈生气。”

陈健抹抹脸在旁边坐下。她端着药喂婆婆，婆婆气哼哼地别着脸。她轻轻地笑：“妈，别生气了。您不听我的话好好吃药，小健他怎么放心走呢？”

婆婆顺从地喝完药，流着泪拉着毋兰的手：“我的好媳妇！妈连累你们了，我要是早死了多好！”

毋兰替她擦泪：“妈，您说什么呢？您在，家就在，陈健他不管走多远，都会回您身边！他就是风筝，绳在您手里扯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