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三夫人已经去了白云庵有些日子了，日日参禅打坐，诵经礼佛，这原本是个清修之地，却被腌臜之人玷污了

原来三夫人来了这些时日，却始终未见安大人面，前次听去王府做客的王公夫人们闲话，说是月初时安大人娶了妻

三夫人这才火急火燎的赶来白云庵见面，但是等了这几日却不见他人来，三夫人正火大的在房内来回踱步，乎听房门响，抬头看见安大人进屋来

她马上迎上前去抬手就打，却被安大人抓住了腕子

“你说这好好的，我才刚来，你打我干什么？”

“安大人如今了不得了，听说前几日娶了亲了？”三夫人从安大人手中挣脱开来，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下“既取了亲你还来这里做什么？就在家享齐人之福吧，从此我们就两不相见了”说着便拿起帕子掩面痛哭了起来

“你这又是说的什么话？你当这亲是我愿意娶的？”

“不愿意你为何娶了？”

“她是太子少傅孙女，皇上亲自给指的婚，你是要叫我抗旨不成？”安大人说道

“皇上好好的给你指的什么婚？”

“眼下有几庄事情我都办得好了，皇上那自然是喜欢的，再者我这都早已经过了而立之年了，因为你的关系我一直未娶，与我同年的几位同僚孩儿都有了几个了，天鉴司的胡大人比我还小一岁年前都抱了孙子了，皇上体恤我，要赐婚与我，我怎可不领旨？”

“要说孩子你也是有的！只是眼下正管别人叫爹……”三夫人道

“你这不是诚心恶心我，她管谁叫爹，这不全是你的主意，你敢让谁知道？”

安大人又道“你可知那些个长舌的见我这般年纪还未娶妻，他们背地里只说我断袖，还说我将一些戏子粉头养在府中，成日里悄悄与他们做乐，你也为我想想吧！”

三夫人笑到“不成想我认识你这么许久才知你原还有这些喜好，真真是小瞧了你了，若是你府中有个把后生还看得下去眼，你也送我两个取乐可好？”

“我的祖宗，你好生想想我为你做过多少孽，就算娶了妻纳了妾，我还不是为你马首是瞻……”

二

善堂摆了斋饭，了尘遣小尼姑来请，二人便去了善堂用膳

彼时三人落了坐，小尼姑端上饭来便退下了，屋内只剩他们三人吃饭

“干娘，我想再添个男孩”三夫人突然说到

了尘放下碗瞧她“我的儿，你可知你想要个孩子要做下多少孽，害几条性命吗？”

“干娘是何许人？如今竟然害怕害人性命了？”

“我一个老婆子还有什么怕的，只是女儿你年纪尚轻，我是为你着想，若是做下太多冤孽，只怕你难得善终”

“我管不得那么许多！我若没有男孩，那边府里日后就都是北边院里那位的了，我怎能甘心？”

“害了这么多性命，日后一定会报应在你身上，你还是想想清楚吧”了尘到

“我已经是想得清楚了，不去争上一争我定是不能安心的”

“那你再去寻个媳妇回来养着吧”了尘向安大人说道

“我留意着，需要寻个合适的也是不易，且得等些时日……”

“等？等到何时？”还未等安大人说完三夫人又怒了“等到你家里那位生下个小的来吗？”

原来这三夫人急于求子是想两边全占，一怕王府里日后爵位财产全是二夫人两位公子的，二怕安大人夫人生下一儿半子的抢了她的地位，这两边哪一边她都不丢下

“你又动怒”安大人说道“我尽力就是了，你扯着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这些年来我对你如何？你叫干娘说，我对你从来都是事事顺从的，你怎么这般没有良心？说出这么多伤人的话来，直戳我的肺管子”

三

贫儿住处

又哭了好一阵，贫儿许是哭累了睡着了，等她再醒来时苏婆子已经回来，里三件外两件的寿衣买的还算是好，脚上一双黑绒布的绣花鞋，鞋底绣云梯莲花也算手工细致

几位厨娘去井里打了水来，替张大娘净面擦身，一件一件将衣服穿上，因人死后僵硬沉重，四个壮实的厨娘竟累得满头大汗，花了好些功夫才算是把衣裳穿好

贫儿拿了家里的掉齿梳子小心地为她奶奶梳头

全部准备停当了，突然闻听外面有人叫喊，原来是棺材店的几个小伙计来送货，苏妈妈将他们几个人叫进屋来，合力把人抬入棺中，厨娘拿了一块白布搭在贫儿头上，小伙计又抬了棺材，一行人往城外一片专给穷人用的乱葬岗走去

在乱葬岗选了处小土坡，几个小伙计抡着锹镐挖坑，坑边停着张大娘的棺材，贫儿在一旁呆呆的跪着，她眼下已经连哭都不会哭了，谁知由打那时起就落下了毛病，从此以后竟再没哭过……

挖好了坑，几个人把棺材送入坑中，拿出几枚长铁钉将棺盖板死死钉劳后，几人便从坑里爬了上来，拿锹掘土填坟

贫儿突然站起身来，跑了两步便跳进坑中，填土的小伙计一时没反应过来，又挖了好些土上去，她身量又小，几乎全部埋到了土里

贫儿这一跳可把众人吓得不轻，赶忙又跳入坑中把她拉了上来，众人将她身上的土掸去，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着实吓坏了几位厨娘，厨娘们只能将她死死抓住，贫儿却也只是怔怔的，既不哭也不喊，仍又跪下

一会儿功夫眼前就多了一座新坟，那苏婆子贪了钱竟连个石碑都没给刻，只有这么一个土包，但是已经比这乱脏岗其他的人好些了，这里是穷人的葬身之地，有些人家里穷买不起好棺材，木板薄的用手指就能戳个洞，有的人家根本就买不起棺材，拿块竹席卷着便埋了，还有些不明身份的、街上要饭的、能有好心之人拖到这里来掩埋就已是不错的了

要说这张大娘虽是一生贫苦，眼下却也算是有福之人了，她一生未嫁，原是孤苦无依无人送终的，因对贫儿娘亲甚好，又养了贫儿，虽然不是血亲却比血亲更亲，所以老了西去时才有了人为她置办寿衣棺椁送她下葬，全因她心善

天地间善恶因果应还是有的，原本这张大娘该无人送终的，就因她救了这母女才改了气运，也算死的体面

四

一切事情处置停当，此时时间也不早了，几位厨娘要回去准备晚饭，去拉贫儿起来想要一起回去，却怎么也拉不起她来

问她话她也不答，叫她也不应，就只是呆呆的跪在坟边上，几位厨娘拗不过她，又急着回去，只得把她一人留下了

渐渐的天色就暗了下来，远处时而传来几声乌鸦“呱呱”的叫声，天一黑此地就变得异常安静，远处若有似无好像有点点光亮闪烁，这里离城里尚有段距离，四下又没有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