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贫儿屋内又是一夜未熄灯，天色放白，只见屋内才灭了油灯，一阵脚步声、又听见“吱呀”一声门开，将自己关在屋内两日的贫儿终于出来了

只见窗下铁蛋儿睡得正熟，贫儿又折回屋内拿了条毯子来给他披上，练武之人就算睡得沉，却也十分机敏，毯子才沾他的身，他便缓醒过来，见是贫儿便上去一把将她拉住

“你不用拉，我不会再把自己关起来的”贫儿到

铁蛋儿放开手问到“那你之前为何要将自己关起来呢？”

“我在给我师父缝制新的道袍，咱们就要走了，我怕他衣裳不够穿”

“无论怎样出来就好”铁蛋儿脸上满是欣喜“你可有什么话想要对我说吗？”

贫儿看了看他，思考了一会儿说到“你陪我往后院走走吧”

铁蛋儿一口答应下来，二人便朝太虚道院的皇家园林走去

初秋的清晨连露水都是冰凉的，空气自然也是凉爽的，花还未败、草也未衰，就彷似一切都没有改变过一样，却悄悄的都在准备着接受改变，也正在慢慢的改变着

一路上贫儿都没有说话，脸上也很平静，看不出什么心事，铁蛋儿见贫儿没说，他便也不敢说，只静静的等着她先开口

一进园便迎风闻到香甜的桂花香，夹着甬道两旁一树又一树金黄的桂花开得正盛，一阵风刮过就有不少飘落下来，铺在甬道上面，火红的夹竹桃抱着篱笆，红白蓝粉的美女樱簇拥着几珠白里透粉的玉兰，在一片海棠和木槿掩映下的池塘里，荷花的叶子竟有些干枯了，盛夏里那娇艳的荷花已成了翠绿的莲蓬，池塘边上的凉亭里早就灌入了许多艳黄的银杏叶

贫儿在亭前捡了一片银杏把玩，铁蛋儿以为她会去亭里坐坐，没想到她却径自来到亭前的池塘边上坐下

“入秋了，地上凉，去亭子里坐着吧”铁蛋儿说到

“不打紧的，这里很好，我想在这里坐一下”贫儿到

铁蛋儿见劝她不动，便也陪她在池边坐下

二

“我头一天到这里，就是从这个池边跌进了这个池塘里，这塘里的泥很滑”

“嗯”铁蛋儿不知道她要说什么，但是他却知道，他现在只要闭上嘴听她说就好

“我前几日在这街上救了个老婆婆，她被自己的儿子毒打了一顿，第二天便死了，死之前竟连一口饱饭都没吃到嘴里”

“嗯”

“我在那边王府里长到了这么大，原来一墙之隔，那院子里一府的主人竟是我亲生父亲”

“啊？”

“那合府里大小的主子全都和我沾亲带故，却待我如洪水猛兽，他们怕我将他们克死”

“啊，啊！”

“现在到了临危之时了，竟突然想起我来了，不代公主合亲性命不保时才想起我来了，府里那两位小姐都是长在心尖上的，自然是不行，但是像我这样的巴不得扔出去的烫手之人是最合适不过的”

“嗯！嗯？”

“我没的选择，我中意之人与我没有缘份，对我这样的人来说，命运安排给我什么，我就得接受什么，大千世界里的一粒尘土罢了，风往哪吹就往哪里去，什么时候能由得了自己”

“你中意之人？”铁蛋儿不成想由打她嘴里听到了这种说法

“露水姻缘吧！镜花水月一场空”贫儿到，脸上看不出任何的纠结与难过“确实有些不舍，只不过他看起来有许多的身不由已，我也一样，我们是同一类人，理性又不愿意多解释，所以注定是那种面对面站着都触不到对方的人”

“只是我真的好难过，我奶奶走时我都没有这样难过过，我不明白究竟是为什么，明明只有那几日的相处，却像与他过完了一生，若是他能为我抛下一切，若是他愿意与我在那小院里共度余生，我才不管那些拿我当禽兽一样对待的亲人死活，就算是死我也愿意与他死在一处”贫儿到“只是我在他眼中看到了犹豫、看到了迟疑，对他来说有许多的事似乎都比我要重要得多，我只是他生命中来来去去的许多人中的一个生人罢了”

三

贫儿拿着银杏的手略抖着，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因为情绪激动，她的嘴唇与呼吸都在颤抖

铁蛋儿直直的看着池塘，没有再说话，他只是张开手臂搂住贫儿的肩头，贫儿顺势将头靠在她的肩上，努力的控制着自己逐渐失控的情绪，就像那年她生日时在王府柴房里祭奠她娘时一样

“对不起啊！这几日我都在老将军府上，没有好好陪你，不成想你似乎发生了许多事，我不知道细节，也不知该如何劝解你，我知道你自已有主意，也不见得听我的劝，只有一点我想叫你知道，无论如何我都在，你做任何事都有我支撑你，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背弃你”铁蛋儿到

贫儿扬起脸看着铁蛋儿的侧脸，感叹时光匆匆，这张刚毅俊朗的侧颜竟不知是何时从那稚嫩黝黑的圆脸上蜕变出来的，大家总在一起竟然乎略了，那个能吃容易饿的落魄男孩竟已长成一个肩膀强壮得可以让人安心依靠的稳重男人

“既然要嫁人，那你便去嫁，无论你嫁给什么人，就算他是一国之君我也保着你，定不叫你受半点委屈，你到哪里我就陪你到哪里，就像我们结义时说的那样，我就算拼上性命都会护你周全，你永远都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一个，永远！”铁蛋儿一直看着前方，贫儿靠在他肩上看不到他的表情，她不知道这么多年铁蛋儿一直以兄长的名义爱着他、疼着她，却因为兄妹之名，永远都不能以恋人的身份同她在一起，他甚至不知道这份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也许是在王府后院吃到贫儿给他的第一个馒头开始吧

四

池塘不远处，就在他们二人的背后站着两个人，虽听不见池边二人在说什么，却能够将他们的动作看了个一清二楚

“大王！”德顺公公有些担心的瞧着天行“要不咱们回去吧”

天行紧握着挙头，两眼中的怒火烧得正盛，额头上的青筋跳动着

难怪他向贫儿诉说忠肠时，她却显得那样的平静，难怪他对她倾诉爱意时，她却那样的冷淡，难怪他求她留下时，她却那么绝情的拒绝，她竟还向他提出那么苛刻的要求，要他放弃一切

原来那些种种都只是她不爱他、只是她爱上了别人的借口罢了

看呐！那两个人依偎在池塘边的样子，简直就是一对神仙眷侣，看起来是多么的相配

她将头靠在他肩上的样子看起来幸福极了

她找到了好的归宿了，该替她开心吗？

不！他不开心，他现在只有愤怒，那一腔的怒火似火山一般，岩浆翻滚着涌出来，它要吞噬掉它所碰触到的一切，它要毁掉这个世界，他要毁掉这个女人，这个他为之牵肠挂肚、为之失掉魂魄的女人

他爱她，以他最最真挚的赤子之心，只是这爱对她来说却是如此的卑微、如此的廉价

他那卑微的爱与那个圈着贫儿的臂弯相比，那爱就如同一个笑话，却又夹杂着许多苦楚，让人想大笑却更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