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老爷子有些震惊，他活这一世，见识过太多的生离死别，却从未有一人，将这般深仇大恨，说的如此坦诚，看的如此透彻。

他叹了口气，“我儿与你之事，不必再提。”

素轻一道，“这三元城，有多少巫族人？”

“一半左右。”枯月山未做隐瞒。

素轻一这才算是想明白所有的事情，城中吃水为何要前往荣山，为何要拿牌领水。因为只有巫族人需要持续的丹黄供应。而普通人运走的水中，丹黄含量少的可怜，应是对人无碍。

“三公主知晓此事？”

“夫妻之间，无需隐瞒。”

素轻一没再说话，屋内一片沉默。

良久后，素轻一起身虚虚一礼，“劳烦先生为我治伤。”

枯月山愣了一下，这是素轻一第一次冲他行礼。

“你信我？”

“你提到我娘，我自然该信。”

枯月山苦笑，他看的出来，素轻一对于素白有着极为矛盾的情愫，就好像面对一把火焰，你渴望他的温暖，却又厌恶他的炙热。

“老爷子。”枯月山起身冲着谷老爷子道，“虽然是阿思侄儿揭了黄榜，但是黄榜并未规定只能他一人医治，你可以从旁参与，以谷家的药理，老夫人定会安然无恙。”

谷老爷子看了一眼素轻一，起身告辞。

李南和喜儿见他独自出来立刻要冲进去，却被枯月清拦住。

李南立刻拔剑相助，眼看就要挨打。

却听里面传来素轻一的声音，“李南，进来！”

于此同时，枯月山的声音也传来，“清儿，进来！”

二人冷冷对视片刻，同时转身走入书房。

书房内有一暗室，他们二人进去的时候，暗室的门已经打开，里面极为宽敞，也并不黑暗，有药香飘了出来，伴随着一股浓郁的丹黄之气。

李南立刻上前扶住素轻一，低声道，“要走吗？”

素轻一摇头，示意他扶着自己跟着枯月山进了暗室。

枯月清脸上神色闪了闪，却并未说话，依言跟着一同进了暗室。

暗室实际上是一个药房，不知为何建的这般隐秘。

许多种药草混杂的味道，让素轻一皱了皱鼻子。李南则接连打了好几个响亮的喷嚏，惹来枯月清一脸嫌弃。

“素轻一，你的眼睛，并非是被普通的火灼伤，而是被黑暗巫术中的血炼火焰侵蚀导致失明。对于中原的医术，我了解的并不多。既然谷老爷子都没有办法，那应该只有利用巫术才能救治。黑暗巫术和光明巫术本就相克，这血炼火焰虽然厉害，但是和丹黄王想必依旧差了一些。这个暗室，是我饲养丹黄香蛊蛊王的地方，一会我会让蛊王进入你的双眼，将血炼火焰吞噬掉，此举会有些疼痛，还望你能忍住。我施法的时候不能停顿，清儿，你要持续为我提供力量。至于李南兄弟，请你控制好素轻一，莫要让她抵抗。”

枯月山将事情吩咐的极为清楚，然后看向三人，李南却看向素轻一，见其没有反对，这才点了点头。

枯月清却皱着眉头，刚要说话，枯月山却摇了摇头。

枯月清只能别开脸，眼中情绪异常复杂。

救治的过程极为漫长，在蛊王入体的那一瞬间，素轻一整个身体就疼的险些痉挛。

这哪里是有些疼痛，这简直就是生刮人骨一般的疼啊。

素轻一何曾受过这样的痛苦，只隐忍了几个呼吸的时间就扛不住了，挣扎着要去抓自己的眼睛。

李南赶紧将人控制住，见她疼的浑身发抖，又是担心又是心疼。

心里忽地有些懊恼，不该轻易听信这枯叶山的话，万一出了意外，可要如何是好。

而此刻的枯月山比素轻一好不到哪里去，一张本就苍白的脸已经是一点血色都没有了。枯月清双手抵在枯月山的后背，持续着内力供应，可是香蛊蛊王，是当年月氏大祭司的东西，又岂能是一般人能够控制的。

更何况，当年枯月山并未经过大祭司上任祭奠，也就是并未得到蛊王的认可。

这也是枯月清犹豫的原因，一旦被蛊王反噬，那损伤的可不仅仅是枯月山自己，还有这三元城内许多月氏族人。

为了一个素轻一，值得吗？

枯月清心中情绪繁杂，忽地枯月山吐出一口鲜血，他猛地收回心神，再不敢多想。

救治的时间，从傍晚时分一直持续到深夜。谷老爷子带着阿思去给老夫人诊了脉行了针之后，又转回书房，素轻一等人还未出来。

喜儿已经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要不是那群护院拦着，她早就冲进去了。

子时已过，书房内总算是有了动静。

李南走了出来，浑身如水洗一般，喜儿立刻冲上去问道，“小姐那？”

“还在昏睡，没事了，没事了！”他忽地伸手抱住喜儿，也不知道是在寻求安慰，还是在安慰别人，嘴里一直念着“没事了，没事了。”

喜儿愣了一下，短暂的失神之后才察觉，李南的整个身体都在颤抖，从未有过的害怕。

到底，经历了什么？喜儿有些不敢问。

既然李南说没事，那就应该没事，只是所有人都不曾散去，换成坐在石阶上，沉默等待。

枯月山悠悠醒来，睁开眼的第一句话就是问，“素轻一那？”

枯月清的脸色异常难看，他用复杂的眼神看着自己的父亲，第一次失了敬重。

“父亲可知，这蛊王对于月氏族人的意义？”

枯月清揉了揉涨疼的眉心，“清儿，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救素轻一，是为夫必须要做的事情。”

“因为她长得像极了你藏在书房夹层里的那副画像里的女人？所以你不惜赌上整个月氏族人的姓名？父亲，你将我母亲置于何地？”

“啪！”枯月山忽地扬手给了枯月清一巴掌，只是力量耗尽，这一巴掌虚虚的，更像是抚摸。

“住嘴！”

枯月清很失望，从未有过的失望。

他踉跄后退，神情之中的狂躁，阴狠，痛苦，一起袭来。将那双眸子逼得通红。

“你可曾记得我兄妹三人的痛苦，你可曾记得月氏族人祭奠亡灵的悲痛，你可曾记得你深夜无眠的悲鸣。这里是明安，这个女人是明安的太妃，是迷昏了当朝皇上的妖邪，控制她，摧残她，才会让明安的皇上感觉到痛苦，将她订上耻辱柱，才会让明安所有人抬不起头来。可是父亲，这些，都不需要用到蛊王。”枯月清忽地一笑，那张绝美的脸显得越发邪魅，“所以父亲，您还是因为这张脸。”

他猛地转身，纤细苍白的手扼住了素轻一的脖子。

“清儿，你不要冲动！”枯月山大惊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