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觅矮着身子，贴在冰冷的墙壁上，眼神无比的锐利，看着前面经过的士兵，从腰间抽出匕首，身子箭矢一般射了出去，只一瞬就到了两人的身前，手里的匕首带着耀眼的寒光，直直扎入两人的脖颈当中。

温热的血液像是被卸去龙头的管道，朝着身旁爆涌开来，融化了不少的血液，两个圣火教的士兵瞪大眼睛，半天也没能说出一句话，只是看着宋觅，倒地不起。

宋觅蹲在两人身边，看着他们的面庞，在临死之前，他们也没有任何的表情，只是眼里有一些愧疚和不甘。

愧疚对谁，不甘为何？

宋觅不想问。

他只是蹲着，看着洒向远处的鲜血，又看了看在两人身前刻着的圣火图案。

“祂究竟能给你们什么，值得你们豁出性命来为了这飘渺无形的东西，到底为了什么，可以让你们背弃人性，来维护自己的信仰。人先是人，再是其他。

你们已经不作为人了，我杀你们，也没有任何的愧疚。”

宋觅知道秦历说过，当一个人的话语变得越多，说的话语越强调，就代表他只是在说服自己。

没错，他是在说服自己。

他从贫民窟里出生，见证了一个手无寸铁且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被一堆禽兽拉出去，在角落里行事。

因为身材瘦弱，生性胆小的他，躲在角落里，握紧了自己的拳头，却始终不敢上前。

他也见证了那衣服破烂的女孩走出来，眼角带着泪痕，脸庞带着坚毅，扶着墙壁，一瘸一拐地走着。

自此之后，她再也没有像以往那般坚持，而是依靠自己的身躯来获得食物，来获得地位，依靠着自己的手段来获取保护。

他也看过一个个不知事理的小孩，因为自己的弱小不得不握紧了匕首，在夜里漫步，寻找那些醉汉和女人，恶声恶气地抢劫劫色，他看到了一个个因为出身淤泥，而不得不陷入泥潭当中的人，他们最开始都善良而坚毅，可因为生计，不得不放弃了自己的坚持。

穷山恶水出刁民，宋觅发誓自己不会因为出身淤泥而身上肮脏，他一不杀人劫财劫色，二不偷盗身无分文，或是衣服朴素的人，三不会将那些走投无路的人抛弃。

可现在，为了正义，他拿起了自己的匕首，却始终越不过心里的鸿沟。

“可我不敢说，我知道勾老大，车闻，或者是一直跟我斗嘴的秦历，都不会嫌弃我，而是不会让我再看到一丁点血液，不会让我的手下多了无数的冤魂。

可我不甘心，我更不希望被他们保护起来，我不能因为自己年少幼稚时候的承诺，而不敢杀任何人。”

宋觅低叹一声，知道自己只是在对空气说话。

他站起身来，看着远处的船厂。

他默默闭上眼睛，感受着空气中传来的阵阵寒意，不仅抖了抖身子。

可我要守护的东西很多，我在乎的东西也很多，我不能让你们破坏他们。

所以，站在我身前的，都会是罪恶，都会是我的敌人。

他冒着风雪，朝着船厂里面冲去。

……

领班阿何站在自己的办公室里面，嘴角带着笑容，从桌前抽出一个被框住的图画，上面是一家三口，长发及腰的女人脸上带着一抹由心而生的笑容，挺着自己的大肚子，站在最右边。

中间是一个眼睛很大，被画家点缀了的眼睛闪闪发光，手里拿着一根糖，被两个人拉住手动弹不得，只好偏头四处观望，却为这图画添加了一些格外的风情。

男人雄姿英发，目光锐利，腰背如山峰一般笔直，手里紧紧握着自己儿子的手，眼睛悄悄瞥向旁边的女人，带着些许不明所以的色彩。

这个画家将所有的神情都画了出来，算的上是这个世界最有名的画手。

这是圣火教重金聘请的画家，是领班阿何花费了所有的心力换来的机会。

他将相框抱在怀里，烟灰缸里的烟头没有熄灭，烟雾缥缈，将整个房间变得朦胧起来。

我可以为了你们，做出一切的改变，我可以背叛再多的人，也不会背叛你们。我违背了自己的诺言，我欺骗了那些无辜的人们，我让他们为了我的一己私欲去送死，这样，我才有机会和你们见面。

只要我们见面，只要我们能够团聚，这所有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看着挂在墙上的钟表，眼看就要到集合的时间了，默默将相框放下，看着外面灯火通明的码头，眼里的温柔与怀念逐渐消失，变得锋利而危险，他的腰板逐渐弯曲下来。

开始吧。

……

宋觅走入船厂，手上带着来不及洗去的血液，所以紧紧攥在兜里，在那里还有两柄匕首。

他没有先去燃烧船厂，而是看着船工休息处的道路上，在那狭小的通道里，火炬时不时闪烁两下，有一个身材高瘦，埋着脑袋的人打开办公室的门，左顾右盼了一会，拉紧自己的衣服，朝着里面的仓库而去。

宋觅的眸子动了动，看着周围空无一人的大堂，和远处全部熄灭灯火的船工宿舍。

他矮着身子，也跟着走入船工通道。

事出有因，百因必有果。

……

咯噔。

身材佝偻的男人手里的一个玩具掉落在地，他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儿子刚出生的时候，他抱着孩子，身旁躺着刚刚分娩，脸上满是汗水的女人，后者正迫不及待地催促他，让他赶紧把孩子放到怀里来。

可男人闻所未闻，只是说了句稍等，抱着自己的孩子，满心欢喜。

彼时，他还是一个一身正气，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男人，他所有的只是责任与担当，作为船厂里有名的天才，他得到了自己生命的归宿，也有了以后努力的方向。

他不再是那个被父母呵护的孩子，已经彻底是一个要呵护别人的男人，是一家之主，更是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

在抱着浑身是血的孩子的时候，他就发誓，自己会付出一切来保护这个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