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烈的地动山摇之下，大地剧烈地起伏，仿佛有什么巨大的妖物妖破土而出、拔地而起。

妖类藏身的森林因着刚刚投石机扔出去的藤草球的原因，已经燃起了熊熊大火。

橙黄的火光夹杂着红色的忽明忽暗的炽热火焰，正如一条贪妄的大蛇吞噬着那片曾经郁郁葱葱的生机之林。

地面缓缓起伏，一张模糊的脸从地上抬起来。

它的整个头都是由大地组成，那片燃烧的森林如同它的长发，又如烈烈的背甲。

是不可攻击的绝境之地。

碎石和泥土簌簌地随着它的动作坠落，又被下一波的动作带向离城墙更近的地方。

花如雪强自振作精神，再次提起无生剑，引下九天霹雳。

“你们为何突然言而无信？”她的发丝在狂风中直直地向后飘去，“前几日还开放城门让两界互换有无。”

“你支撑不了多久了。”那只泥土怪头言语简单明了，“不如早点投降，还能省些力气。”

花如雪道：“是不是摄政王对妖王说了什么？”

她一句话就点中了事情的要害：“不要信他，不忠不义，承诺未必兑现！”

泰华站在僻静处冷眼看着这一切，并没有暴躁得跳脚，也没有走出去解释。

事已至此，实力为王。

再有理，也得先拼一拼谁的拳头更硬一些。

“花如雪，我只问你一句话。”泥土怪头声音嘶哑，“你肯不肯将秋萍萍嫁到妖界来。”

此言一出，花如雪已经确定自己面对的这个东西是什么。

那是妖王的化身。

六界帝君从登基的那一刻开始，真身就被本界封印，不能踏出一步。

这即是他们力量的源泉，又是对他们行为的禁锢。

也正是因此，六界帝君只有在自己的封界上行走的时候，才有最大的力量。

竺嵬熙要吞掉人界，这样秋萍萍除非死，否则就不能去他去不了的地方。

花如雪了然地闭了闭眼睛，事情开始变得难办。

一边是对自己家亲人的维护，而另一边则是同宗同族的亲人。

在身后，还有她要守护和爱着的人。

理智告诉她，为了一个秋萍萍要那么多人犯险，不值得。

但是她的心里又有一个执着的声音叫嚣着不能放弃任何一个人。

在这种矛盾的拉扯之下，花如雪拼着最后一丝力气勉力喊道：“这要看萍萍她自己的意思。”

“她现在不在南境，妖王先退兵，让我去信问一问三妹的意思。”

泥土怪头没有立刻被拒绝，狰狞的表情缓和了一些：“你若骗我，该知道会怎样。”

花如雪不甘示弱：“妖王说笑，我为什么要骗你？”

“只不过你既然爱慕萍萍，当知道她不喜欢看到生灵涂炭，难道你希望她再见你的时候带着恨吗？”

泥土怪头道：“三天，三天之内，我要答复。”

花如雪冷声道：“妖王以为我们也是妖吗？”

“快马加鞭，一去一回也要半月。”

泥土怪头闻言极不情愿地怒吼了一声，才一字一顿道：“那就半个月，半个月一到，若没有收到回信，我必踏平南境！”

尽欢自熟睡中惊醒，还以为是地震了，钻到桌子底下趴了半晌才抱着头小心翼翼地跑出来。

街上站满了男女老少。

他们披着衣裳在夜风中瑟瑟发抖，大概是因为出来的仓促，任谁也是头发蓬乱，不见平日里的体面。

然而谁也没有嘲笑谁，他们全都齐齐地看向一个方向。

尽欢顺着他们的目光看过去。

半张小山似的巨脸立在半空中，从他们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熊熊的火焰和被火光映红的半边天。

星星也不见了，像受到惊吓的孩童躲在光中隐身。

不知是谁先回过了神，声嘶力竭地喊出了一句：“是妖！”

“妖来攻城了！”

人群哄地一声炸开，人们横冲直撞地没头苍蝇一样乱跑。

尽欢找了个离得最近的墙根贴过去，尽量让自己和冷硬的墙壁融为一体，不至被混乱的人群撞到。

“是妖攻城了。”他喃喃地自言自语，“我既然醒了，也该过去看看情况，最好能帮上一点忙。”

他这么说着，仿佛自己的话有无穷的力量，差一点让他以为是无意间给自己下了言咒。

等赶到城墙下的时候，等待他的是充斥鼻腔的焦糊味道，以及放眼望去的满目疮痍。

下雨了。

在这样冷的深秋里，居然下了雨。

而不是雪。

也许是因为灼烧的森林让雪花融化了吧，那些冰冷的雨滴落在脸上，叫人忍不住打一个哆嗦。

趁着雨水之便，有兵士开始拿着鬃刷刷洗地上的血污。

受伤的人早被抬去医治，不幸罹难的兵士也被盖上白布抬走。

城外已经没有一只妖，地光秃秃的。

没有落叶。

那样漂亮的景色也随着一场火烧了个干净。

如今只有提早现身的枯枝用焦黑开裂的姿态静静地矗立。

尽欢摸了摸鼻子。

这景象有些惨烈。

但实际上还有更惨烈的事情他没有看到。

就在这不就之前，他刚刚决定来到城墙上的时候，妖兵遵从妖王的命令撤退。

许多死掉的妖横尸在荒野之上，瞪着不甘的眼睛望向苍穹。

大妖们走上来，一口一个将它们的尸身吞噬，不一会儿战场就打扫干净。

那速度要比城墙上训练有素的兵士还要快十倍百倍。

明远斌带着精选的五百兵士上了城墙，将前一波的兵士替换下来。

尽欢心情沉重地走下来，在回萍安坊的街上看到有更多的兵士在挨家挨户的敲门。

“兵大哥，这是做什么？”

兵士看了他一眼，皱眉道：“大伙儿都正在准备撤到下面去。你怎么乱跑，还不赶紧去准备准备？”

他也不知道这‘下面’是哪里，但是他知道那里一定更安全。

花如雪已经放飞了金眼鹰。

这种时候不可能真的派人骑马去送信，兵贵神速，一定要占据主动。

王城里的人皇从金眼鹰的爪子上取下花笺，看着上面的字先是吃了一惊。

随即吩咐内侍：“去请三小姐来，孤有事同她商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