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空的面孔因愤怒而扭曲，在月光的阴影里，竟有几分阴郁。他一步一步走入殿内，却紧闭嘴巴，一言不发。

冷风吹来，李兆思陡然惊醒似的，右臂向里一挥，殿门啪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莫空？”李兆思牛眼大睁，声音里充满了不可思议。

“是我，没想到吧？”莫空缓缓开了口，“若不是这个丫头去找我，我恐怕到死都不会听到你刚才说的那些话。”

李兆思叹气道：“莫空，只要你承认了这件事，本尊相信幻音她会原谅你的。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你那时候年少轻狂，心志不坚，一时控制不住自己，才失手做了傻事。”

“心志不坚？”莫空仰头大笑。

“李兆思，这么多年，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当初你让我待在档案库，我就几十年如一日，在那里老老实实守着那些不会说话的卷册。”

“你知道一个人面对那一摞又一摞的卷册是什么感觉吗？你知道冰冷的档案库里一共有多少块地砖吗？”

“这四个字你用在谁的身上，都不该用在我身上！”

李兆思没有回应他，而是缓缓坐到一旁的木椅上。

他缓了缓气，道：“莫空，这些年本尊并没有对不起你，还给了你最想要的安稳。你扪心自问，自从你去了档案库，可还有人欺负过你？”

莫空呵呵笑了一阵子，那笑声听起来就像在哭，在这黑暗阴冷的明心殿里，显得有些恐怖。

“不错，当年只有你站出来，这一点我永远记得。后来你还教我术法，作为我的师兄，你是完美的。”

“但是李兆思。”他压低了声音，咬牙道：“如果你对我是真心相助，那么现在面对幻音师妹，你又为何要如此诋毁我！”

李兆思浓眉紧蹙，声如洪钟：“莫空师弟！本尊已经为你隐瞒了这么多年，如今实在是瞒不下去了！幻音连你当年的包裹都找到了！”

莫空大惊：“包裹？”

李兆思指了指桌上的木箱。

莫空转头望去，只见一个破了洞的黑色布包正躺在木箱里。

他忽然面色惨白，盯着那块破洞之处，薄唇微张，久久都没有说话。

明心殿里的烛光越来越暗，洛青雪站在母亲身边，冷眼看着两个人。

按说这个时候，另一个人也该到了，为何没有动静？难道辰儿那边出了问题？

原来，在李兆思进入大殿之后，洛青雪就趁机赶去档案库找莫空。

与此同时，宫辰也按照和洛青雪计划好的，去尚服殿找金玉生，就令萧俊送颜、袁二人回了地牢，其余人也都依令各自散去。

但邵惜炎竟一直跟在他身后，怎么让他回去他都不肯走。

“你跟着我到底想干什么？”他问。

邵惜炎狐疑地望着他，二话不说，直接就问：“宫辰，你老实说，化玉簪是不是你偷出来的？”

宫辰一怔，没想到他就这么问了出来，他赶紧环顾四周，见没有旁人，才松了口气。

“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他底气十足，完美掩盖了他的心虚。

邵惜炎道：“义父说洛青雪没去过神兵库，那么去过神兵库的就只有咱们两个。我仔细想过，当日，我一直跟在你身边，你不可能有机会盗簪。”

他伸手指向明心殿，冷眼道：“可现在化玉簪就在义母手里，我不得不怀疑，化玉簪就是你偷来拿给她的！”

宫辰没有回应他，只微微垂下眼帘，看了看即将融化的冰雪。

月光下，一切都显得如此冰凉，究竟要不要说实话？

见他不说话，邵惜炎着急道：“真的是你？”

宫辰绷了绷嘴唇，依然没说话。

邵惜炎狠狠一跺脚！

“是不是又为了那个洛青雪？宫辰，你到底怎么了？竟然跑去神兵库盗宝？你就不怕义父废了你吗！”

宫辰抬起眼帘，低声道：“我自有我的道理，你不会懂的。”

邵惜炎道：“你有什么道理？敢不敢说与我听？”

宫辰想了想，道：“邵惜炎，那发簪是青雪父亲的遗物，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这唯一的念想被抢走。”

“她父亲的遗物？”邵惜炎细眉微扬，“她父亲是谁啊？”

宫辰道：“是九芳宫的前任宫主，洛春雨。”

邵惜炎很意外，但他现在没心思去八卦这些事情，他只想赶紧找到办法救他！

“我不管这东西是怎么回事，我只想问你，如果义父问起来，你打算怎么应对？连我都能想明白是你干的，难道义父会想不到？”

宫辰道：“义父想怎么惩罚我都行，我的确违反了宗规，甘愿受罚。”

听到这句话，邵惜炎差点没气得背过气儿去。

“你他妈能不能像个男人一样！你先告诉我，你是怎么偷出来的？我帮你一起想办法搪塞过去。”

宫辰一怔：“我……”

他不想告诉邵惜炎真相，就随口道：“就那天趁你转身的时候，迅速将它藏在袖袋里，就这么带出来了。”

邵惜炎冷笑：“我这么诚心想帮你，你竟拿我当三岁孩子糊弄？”

宫辰抬起眼帘：“此话怎讲？”

邵惜炎道：“你拿的可是化玉簪，神兵库有防范结界，如果你就那么明目张胆地拿了出来，义父怎么会不知道？”

“当年洛青雪去盗雪叶剑的时候，就是触碰到了神兵结界，义父才立即感知到的。”

“现在你竟然和我说，你就这么大大方方带出来了，你觉得我会信吗？”

宫辰哑然，但他还是不想说实话。

“你就别管我怎么拿出来的了，总之义父想要怎么惩罚我，我都受着就是了！”

邵惜炎气得脸都绿了：“那要是他想杀了你呢！”

宫辰一惊，这个他从未想过。

“义父对咱们那么好，怎么会因为这件事就杀我？”

邵惜炎也没了话，他深吸了几口气，缓缓道：“宫辰，你就告诉我吧，这样我才能跟你一起想办法，看怎么把这事儿糊弄过去。”

宫辰看他那诚恳的样子，自己也的确不想因为这件事送了命，便咬了咬牙，一股脑将他盗簪的过程全都说了出来，包括引诱他要那闷酒葫芦。

邵惜炎听完，面色惨白，目瞪口呆地望着他。

许久，他才挤出一句话：“你，你居然利用我盗簪？”

宫辰道：“就像你说的，神兵库有结界，但闷酒葫芦里面乾坤无限，可隔绝一切，神兵结界也感应不到。所以我只能用它把化玉簪带出来。”

“可是所有人都知道我不嗜酒，若贸然去拿，定会引起怀疑，我就想到了你。你每年都和萧俊拼酒争第一，今年他受了伤，第一名肯定是你，所以我就……”

邵惜炎呵呵笑了，他按住自己的胸口，摇了摇头：“宫辰，我就快把心掏给你了，你竟然利用我……利用我去给你的女人做事！”

“你，你究竟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宫辰本就内疚，听他这样一说更是心里不安。

“邵惜炎，你听我说，我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你之前不也骗了我吗？你骗我一次，我骗你一次，扯平了，好不好？”

“不！”邵惜炎瞪着凤眼怒吼，“你跟我不一样，你这不叫骗，你这是利用，利用！”

“宫辰，你为了你的女人，利用了你最好的兄弟！”

他凤眼含泪，细眉紧蹙，低声道：“宫辰，我需要冷静一下，我现在不想见你，我先走了！”

言罢，转身一跃而起，默默离去。

宫辰往前追了几步，最终还是停下了脚步，他木讷地站在那儿，因为他不知道追上他之后要说什么。

邵惜炎说得没错，他的确利用了他，利用了他的信任！

望着他离开的方向，自责和愧疚占据了他。

冷风来袭，宫辰打了个寒战，猛然想起自己还有事情要办，一咬牙，只能先暂时放下他，转头去往尚服殿。

尚服殿内，烛火依稀，殿内只有几个丫鬟在守夜。

宫辰压着烦闷，低声道：“去叫你们主子出来，我有事找她。”

一个丫鬟道：“宫左使，主人已经睡下了。”

宫辰一下子着了火：“那就让她起来！快去！”

小丫鬟不敢抵抗，赶紧跑了进去。

许久，金玉生才骂骂咧咧走了出来：“哪个不长眼的！大半夜的来找老娘！不想活了是吗！”

刚出来就见到一脸阴沉的宫辰，赶紧放出笑脸：“原来是宫左使啊，你这大半夜的，有何贵干？”

宫辰看了看四周，没说话。

金玉生当即会意，让丫鬟们都下去，道：“现在能说了吗？”

宫辰道：“你现在随我去一趟明心殿。”

“为什么？”金玉生挑了挑眉毛。

宫辰道：“如果你不想李兆思死，就别问那么多。”

金玉生瞬间收了笑脸，冷笑道：“你以为你是谁，敢跟我这样说话？你真以为我不敢动你？”

宫辰呵呵笑道：“我该带的话已经带到，信不信由你。我还有别的事要忙，你若不去，我再不会来请你去，不过明天一早，你要去给他收尸。”

说罢就往外走。

“站住！”金玉生拉住他的手腕，“你把话说清楚！谁让你来带话的？”

宫辰甩开了她，转脸道：“我说了，你若不想他死，现在就跟我去明心殿！”

金玉生冷哼：“那是柳幻音那个贱人住的地方，我不想去！”

宫辰道：“我还是那句话，你今夜不去，那就明早去吧。对了，去之前选个好棺材。”

金玉生气得脸都变了形，她想了想，冷哼道：“好，我就跟你去一趟，我倒要看看那贱人究竟想要闹哪出！”

宫辰嘴角微微翘起，但很快又落下，冷眼道：“这才是聪明的选择。”

两人说着，迅速去往明心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