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初淼带着人赶过来时只看到一片狼藉，他看了眼想要说话却发不出声音的哥哥，注意到对方的双臂都被冻住，而不远处的闻木泽跪在地上，抱着一个浑身上下都是伤的幼童。

“这是……”

“事情缘由之后我会跟你说明白，”敖清拦住祁初淼“宫殿的维修费我也会给你。”

四周瞬间安静下来，只听得见那边的闻木泽轻声唤着小杏，声音中不可避免的带着一丝哭腔。

“木泽……哥哥，你来救我了……”

“嗯，我来救你了……”闻木泽轻轻将遮住小杏面容的发丝撩开“傻丫头，我还以为你早就……”

“嘿嘿……因为我还是想看看人类，所以就偷偷保留了一些……那般倔强可爱的生灵啊，如今也强大起来了……”

“我带你去看，人界现在很热闹、很漂亮……”

“木泽哥哥，”小杏勉强扯出一个微笑“小杏已经坚持不了了……你知道的。”

闻木泽摇头，但是他又不得不承认，那是事实，怀里的人轻得可怕，似一片枯叶般脆弱。

“能见到木泽哥哥……小杏很满足了，只是……”小杏朝静静望着这边的敖清看去“没时间认识你身边的人了……”

“有时间的，小杏，有时间的……”

“木泽哥哥，过去很久了吧，你现在……修为好高好高。”

“是……六千年了……”

“抱歉，惹出这么一堆麻烦……”

“别……”

“木泽哥哥，小杏只是……开始另一个人生了……”

小杏的话并未说完，她笑着，缓缓闭了眼睛，瘦小的身体一下消散成无数银杏叶，从闻木泽怀里散落，手里捧着的银杏也在霎时化作尘土，飘散在空中。

“小杏……”

闻木泽的眼泪夺眶而出，在场的人无一不被吓住，敖清第一次慌了神，冲过去时，闻木泽已经伤心过度昏倒过去。

抱起人，银杏叶尽数落地，敖清沉默了许久，最后还是施法将银杏叶收了起来，打算把它们埋在银杏树下，也算得给闻木泽一个交代。

走至柱子旁，他又抬头，一眼便让乱蹬的男人僵住，话语也是冷至极点：“我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恐惧席卷而来，男人只能胡乱蹬腿，求助的看向弟弟，祁初淼避开了他的眼神，看样子并不打算可怜他，或者说，祁初淼不敢替他向敖清求情。

“给你添麻烦了，我就先带着闻哥哥离开了。”

“……好、好……路上小心。”

天边不知何时泛起了鱼肚白，但冬季还没完全结束，在这般快速的移动之下更是寒冷。敖清紧了紧套在闻木泽身上的外套，思绪复杂。

“敖清……”闻木泽缓缓睁眼，疲惫的双眼有些无神，红红的一看就是哭过。

“是太冷了吗？”

“没，”闻木泽抬手环住敖清的脖子，好让对方轻松一些“有些累了，麻烦你送我回去了。”

“……那些银杏叶，我替你收起来了，埋在银杏树下吧？”

“也好，关于小杏……”

“可以回去再说。”

闻木泽压根不听敖清的，自顾自的开始说起来。

“记得人界之前独立四千年的庆典时看到的皮影戏吧？”

“嗯。”

“虽然神化了很多，但也大差不差，那个为人界带来希望的女神就是小杏，天灵银杏果能够生得灵识何其难得。

我认识小杏的时候，她就跟现在的江玥一般大，还没展现出天灵银杏果的气息，不过金灿灿的确实讨人喜欢，还缠着我叫哥哥，想教她学些自保的能力，但她似乎怎么也学不会。

我就一直把她带在身边，看着她一天天长大，天灵银杏果的身份也暴露，你也知道那个时间段天下乱成一团，再三思索下我就把她放在了人类中间，还特地找了一堆易容的东西，又隐了她的气息，这才放心。

她跟人类很合得来，之后我再去找她时，她第一次郑重的请求我帮助人类，我忙于斩杀妖邪，不能待太久，所以连夜从储物石里翻出修炼的册子来，基础的进阶的，告诉她只要将人类引入门，其他的就不用操心了。

人类修炼起来不比非人类差，很快就掌握了方法，但是那么短的时间定然比不上非人类那么高的修为，所以她做了一个很重大的决定，用自己的生命让当时天赋最高、最强的人类突飞猛进。

她那般坚定，我也就没阻止，没想到那丫头还偷偷保留了一些……有够傻的。”

敖清沉默着听完了故事，闻木泽见他没反应，苦笑了一声，道：“在捡小孩儿这方面我还是挺有天赋的。”

“闻哥哥，不用逞强，我远比你所知道的了解你。”

人都会有脆弱的一面，闻木泽亦是如此，只是从不表露出来而已，或者很快就能掩藏起来，他听到敖清毫不留情的戳破他刚重建的掩护层时，不免一怔。

“放心吧，我又不是白活那么久的，生离死别我经历过很多，很快就能调整好心态的……”

敖清低头看去，闻木泽已经睡着了，看来刚才的确是被冷醒的，这会儿施了恒温术又犯困了。

也大概是只愿将过去说给敖清一个人听吧。

回龙宫时，敖清特意避开了所有人，放下闻木泽后就跑去埋银杏叶了。

这个时间段的银杏叶已经全部从枝丫上脱落，铺在地上失去了往日的鲜亮色彩，其上还覆了些未化完的雪。

埋好银杏叶，敖清转头就看见闻木泽站在宫廊上，他一惊，方才竟然没有察觉到对方的气息。

“闻哥哥……”

“往好处想，小杏可以不用当人人争抢的天灵银杏果了，不是吗？”

敖清沉默着站在旁边，他知道闻木泽从来不信轮回转世那一套，那不过是人们慰藉自己的谎话。

谁也不是谁的代替品。

“快去处理你的事情吧，别忘了朴楚宁还等着我们的消息，”闻木泽望向银杏树“让我在这里待一会儿。”

敖清默默的离开了，心不在焉的处理了相关事宜，又派人找到了朴楚宁的联系方式，很简洁的把事情告诉了对方，最后一键删除好友。

处理完事情的时候已经快正午了，章诩也提醒过一次用膳。敖清起身，快步去银杏树旁的宫廊找人，却发现闻木泽不见了踪影。

去哪里了？按理说闻哥哥不会乱跑的……

“陛下，人在殿下那边。”

敖清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一人，跪在地上向他报告说闻木泽在敖浅那边，这才让他沉下的脸色恢复正常。

“下去吧。”

话音刚落，那人就不见了。

还得提前……敖清这般想着，快速去到敖浅那边，而闻木泽跟往常一样逗着江玥，几人一派祥和。

“哥，处理完政事了？”

“嗯。”

“就等你一起吃饭了，御膳房说今天有绣球乾贝哦！”

“嗯，喜欢吃就多吃点。”

敖清坐下，朝身旁的闻木泽看去时，两人对上了视线。

“不用担心，”闻木泽的声音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我不会困在过去的。”

“嗯……”

敖清轻轻应了一声，他其实也知道闻木泽不仅不会，更是不能困在过去。

这个人，总在勉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