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对越南的侵略起于第二次鸦片战争，基本就是顺手的，路过把事就办了。

当时法国攻占西贡（胡志明），只留下了1000修建壁垒防守，主力北上去打广州了，越军两万多人愣是不敢动。等打完鸦片战争，才跟西班牙联合派遣8000人，占领了越南的嘉定、定祥、边和、永隆四省，大概就是湄公河三角洲地带。

这次侵略让法国跟越南签订了一大堆不平等条约，包括通商的，传教的，基本上跟清朝签的差不多，就是人家要什么，越南给什么。

如今十年过去了，法国人消化了越南南部之后，又开始不满足，不断图谋北上，控制整个越南，通过越南打通通往中国云贵的通道。

先是法国商人让·杜布依违反条约，擅自进入红河进行勘查，被越南官府抓捕，法国将军弗朗西斯·加尼尔以此为理由率兵攻打越南河内，并成功占领河内。越南国王请求驻顺化的闽辽联省大使帮助，同时也向清廷请求帮助，但没得到回应。

刘勇强回应越南的同时，也向清廷发出提议，闽辽驻北京大使进宫面见慈禧，畅言越南与中华自古一家，虽分为两邦，却同文同种，且是大清藩属，不容弃之。今日弃越南，明日朝鲜必有事，明日弃朝鲜，后日祸患便到眼前了。

慈禧是很不喜欢闽辽大使的，比不喜欢洋人还不喜欢，因为对方同为国人，语言相通，却见她不拜，前几任还好一点，都是李伯爵家的人，该有的礼数都有。现在这个黄礼是真的无礼，听说是在英国念过书的，辫子都剪了。

如今要不是左宗棠还在西北，李鸿章又一再表示，淮军万难剿灭闽辽，她早就想跟这个逆贼开战了。

多次打击了政敌，不管是曾国藩也好，奕?也好，如今都已经彻底被她拿捏，她已经是这个国家真正的主人。又有一群清流站在她一边，谁不听话就放这些清流咬谁，大清这一套是被她玩到位了。唯独这个闽辽，她丝毫没有办法，人家强啊，敢跟洋人打，还能打赢。

大清也不是不想收回辽东、福建，这不是在卧薪尝胆吗，慈禧和军机大臣们多次商讨，等左宗棠从新疆回军便攻打福建，李鸿章出关收复辽东龙兴之地，解决这个心腹大患。李鸿章还有更大的计划，联俄驱刘，目前进展喜人呐。上万八旗好儿郎已经在库伦接受整训，被俄国人调教的嗷嗷叫，等他们成军了，再回来教别人，说到底八旗才是根本。

但越南这事也不能不管，如果没有这个闽辽插手，她倒是不想管。可闽辽插手了，一朝仪，群情汹涌，都说越南是大清属国，岂有让人觊觎的道理。可那是法国人觊觎啊，上次七国舰队横亘在大沽口的架势才过去了三年，这些家伙就不记打了？

慈禧也不敢违拗众意，让李鸿章负责妥善处理，反正做错事了有李鸿章担着。李鸿章便建议，联合福建一起交涉，平时李鸿章很避讳，但现在顾不上了，而且有正当合理的理由，形势所迫也有些不敢大意，这次可是跟法国人直接交涉啊，以前都是洋人找上门，大清一个劲的躲，现在要主动找上去，他很心慌。这事一个弄不好，可就是曾国藩办天津教案，身败名裂啊！

于是他得到了准许，南下福建与闽浙总督相商。

好吧，闽浙总督王有龄还活着呢，这块遮羞布大清可不敢丢，所以他不但活着，还坐稳了闽浙总督的位置。只是越来越被架空，浙江巡抚早就不听他的了。但也无可奈何，谁叫他身在福州。

倒也想开了，巧了，福州正是他的老家，他是在这里长大的。小时候住的院子还在，那时候奶奶一个人帮人洗衣服供爸爸读书，他爸高中进士，之后他跟着爸爸去了云南做官，就是那时候认识何桂清的，此后得何桂清提拔，才有了今日。

王总督没想到他还有再次帮大清做事的一天，李鸿章一来找他，立马就答应出马。拿大清国的总督俸禄这么多年了，总得帮忙做点事吧。

引着李鸿章跟福建各大官员会晤，从中周旋，很是照顾李鸿章的颜面。让李鸿章这个曾氏门人颇为感激。王有龄跟曾国藩的恩怨，主要是何桂清跟湘军集团的权力斗争，他本人也跟左宗棠有权力之争，但跟李鸿章没有，李鸿章这个人又拿得起放得下，所以一来二去，两人相知莫逆。

李鸿章见了福州各种大员，最后却格外亲近一个没有任何官身的商人，名叫蒋彬。

这是刘勇强的小舅子，至今还在福州做茶叶生意，他自己开的彬记已经是台湾茶的最大代理商，不是不想当官，而是刘勇强让他二选一，要么当官，要么从商，他都想要，最后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赚钱要紧。刘勇强便将自己以前的茶叶渠道都给了他，彻底退出了商业。

李鸿章在蒋宅拜见蒋彬之际，闻讯而来的商贾极多，一一通报都被拒之门外，突然一个法国商人来访，还带着法国驻福州领事，李鸿章念头一动，决定见一见。

借了蒋家的花厅会见了法国领事和商人让·雅克，这是施耐德家族的代表，全面负责施耐德东方业务，是一位技术能力很强的工程师。

结束之后，李鸿章似乎谈的不太好，面有愠色，拂袖离去。

蒋彬很奇怪：“牙科儿，你跟李大人说什么了？”

“谈大炮的生意。我知道他从克虏伯那里买的要塞炮8万两一门，我开价5万两。绝对比克虏伯的便宜。”

蒋彬瞪了他一眼：“你要是开价10万两没准就做成了。”

雅克很不解：“为什么？”

“慢慢悟去，想在中国赚银子，这个关节你得悟透了。算了，你一个洋人哪懂这个，我介绍个买办给你吧。”

介绍的买办名叫蒋益，这个姓氏现在福建有特殊含义，属于皇亲国戚，跟李姓明里暗里都在较量。不一样的是，李姓有底蕴，不屑于商场。以前是稳压蒋家一头的，但最近风气变了，蒋家的夫人从辽东回来后怀孕了，不久前生下一子。蒋家本就是正室，被李家靠家族背景，以侧室身份压了这么多年，随着这个孩子的出生，立刻就不一样了。

但蒋家的发展方向还是商业为主。以前蒋家是土豪，蒋举人当年连个一官半职都没有。家族庞大，支系繁多，所以有大批人能拉下脸搞商业。其中为首的就是刘勇强的亲小舅子，他到处办茶厂，按照美国人的叫法，那就是茶叶大王。他的茶厂从闽西一直到台湾，超过三百家，全都是两三台蒸汽机的小茶厂，少有超过十台的。只有三家很大，台湾一家，延平一家，福州一家，都是压制茶砖的工厂，原料运输方便。

蒋益则是蒋彬的发小，蒋家旁支，读过几年书，去刘勇强军中打过仗，没打出名头，唯一的长进是学会了法语，便去做了买办，也做茶叶生意，有蒋彬提携，做的也不错。

蒋益带着雅克再次去拜见李鸿章，他的姓氏如通行证一般，再次得到了接见。雅克没能旁听两人交谈，但出来的时候，两人都面带笑意。

之前李鸿章已经买了328门克虏伯大炮，其中100多门进了淮军炮队，其他安装在大沽口、北塘和山海关。但已经开始让德国人帮忙设计威海卫炮台了，整个渤海湾都要用炮台加固。其中的主炮210mm的克虏伯，都是8万两一门。

“你们怎么谈得？”

“咬死了一门八万两，别说漏了。不过你给我得五万两，说好了啊。”

雅克隐隐懂了，不就是回扣吗，但又觉得没懂，回扣不能当面谈吗？神秘的中国人！至于这八万两一门的大炮，中间商蒋益到底赚了多少钱，雅克永远也不会知道。至于德国人卖8万两一门，给了多少回扣，他倒是能打听出来。

李鸿章在福州打完前站，把情况了解的都差不多了，然后乘坐闽辽铁甲舰福州号南下，这是一艘3000吨级的铁甲舰，设计，性能，都已经有些过时了。但也让李鸿章羡慕，如果有钱，他也想打造一支舰队。

王圆与他一同前往，他代表清廷，王圆代表闽辽，一个是越南的慈父，一个是越南的长兄，都来给越南人撑腰来了。

所以在越南首都顺化得到了热情接待，国王甚至让出了宫殿让他们居住，毕竟李鸿章代表大国钦差，这都是该有的礼仪。

法国人看到越南对北方的大国如此态度，心里非常焦虑，这些东亚国家之间，是不是过于亲密了。他不知道这些虚礼毫无约束力，承受了虚无的压力。

在皇宫里，李鸿章和王圆已经对好了口径，并得到越南君臣的支持。之后的谈判，越南人主动退居次席，将首席直接让给李鸿章。李鸿章以宗主国的名义，代越南行使外交权力，法国人抗议了一番，王圆抬出各种国际法跟他抗辩。结果发现，一旦大清的宗主国落实，法国之前跟越南签订的条约竟然都是非法的，因为没有得到大清朝廷的批准。

谈判还没开始，让以前捞到的好处变得不合法了，法国人无法接受这种结果。谈判桌上各种威胁，各种愤怒。越南人此时却安如泰山，他们已经没有话语权了。

李鸿章心里虽然怯场，但王圆给了他太多保证，一旦开战，闽辽大军不会坐视不理。闽辽跟俄国人干过仗，应该也能跟法国人干个不输。

所以李鸿章也按照对好的口径，据理力争，这场谈判，从年中一直谈到年尾。前一个月法国尝试跟清政府沟通，对这个宗主国重新定义，但没有成功。后来在李鸿章答应承认法国之前跟越南签订条约有效的前提下，法国人才答应坐在谈判桌上继续谈。

你来我往，时而气氛紧张，时而关系融洽。

双方都在等破局的关键，年底这个转机出现了，法国入侵红河的部队被击败，司令官加尼尔将军被黑旗军刘永福部斩杀。黑旗军顺势收复河内，开始沿着红河扫荡一大批跟法国同流合污的市镇。

这些市镇中有大量越奸这次加入了法军作战，人数高达1.4万人，他们都是这么多年来法国传教之下，加入天主教的越南人。

法国鉴于军事上已经不可能取得进展，被迫接受前约，签订协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