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秋高霏一直非常责怪宋歆琼和楚悦的转行，她们从小一起在戏班长大，即便选择了不同戏种，秋高霏却从未怀疑过，她们会走上截然不同的道路。

她一直深信，她们的一辈子都会在戏曲行当努力奋斗，特别是宋歆琼，她是她最好的朋友，也是戏班最有天赋的演员，是所有老师忍不住偏心的学生，也是最让她佩服的目标。

她一直以她为榜样，直到她突然选择放弃戏曲，那时候，她劝过她无数次，也埋怨过她太多回，可她一心钻进钱眼里，她拽不住她的脚步，即便是殷老师暗地地唉声叹气，也唤不回她的决心。

秋高霏永远忘不掉宋歆琼离开戏班后，她悄无声息地突然离去，像个逃兵般甚至没有好好告别，她是在班上被殷老师通知才知道的。

她回宿舍才看到了宋歆琼留给她的信，宋歆琼字里行间很抱歉，但抱歉是对朋友的，不是对戏曲的，她甚至没有提及太多原因，只是轻描淡写地写了句想要试试表演。

那段时间，秋高霏一放假就去找宋歆琼，她们总是想念相见，不欢而散。

即便宋歆琼后来解释了她是因为母亲患病的原因不得不离开，但她们家真的负担不起宋歆琼母亲的病吗？还是......更多是因为宋歆琼没有经住艺考机构的天价诱惑？

众所周知，表演比戏曲更光鲜亮丽，戏曲太苦了，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她们都抱怨过太多次，异想天开地放出过无数次转行宣言，但那不都是痛苦时的戏言，怎么能当真？

秋高霏总是忍不住想，宋歆琼当时会不会有更好的选择，她是可以留在戏曲的，她做选择的时候，会不会想得更多的不是两全其美，而是其他事情？

秋高霏不知道，只是后来的后来，她们不再见面，天各一方，秋高霏愈发觉得，宋歆琼能那般轻易地放弃戏曲，也许是因为她太轻松。

年少得志，就算是桃李杯那样的全国大赛，宋歆琼也是毋庸置疑的第一名，她的灵气几乎在同龄人中无人能敌，这份天赋会不会让她太轻易地享受到成功，所以，她不会像她们这些普通人一样珍惜，才能那般绝情地头也不回地离开。

如果说戏班排名前列的楚悦离开让戏班上下震惊，被老师寄予厚望的宋歆琼转行就完全是轰动戏班，她之后，更多戏班学生选择了离开，特别是每一年的招生季，秋高霏现在都忘不了她回戏班看望老师时，大家脸上的愁容。

宋歆琼向来是戏班的骄傲，她创造了省内表演艺考的最好成绩，同样的，她也吸引了更多同学选择转行表演，尤其是戏班的师弟师妹，不少好苗子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离开，戏班陷入了很长一段时间的青黄不接。

直到现在......

“不是一个人的问题，但你们之后，戏班那么多师弟师妹转行，和你们一点关系都没有吗？华翰培训的广告都快贴到戏台了，那般轰轰烈烈地宣传你宋歆琼，宋歆琼，你有没有一点良心！”

宋歆琼沉默地听着秋高霏一句比一句激动的指责，她低着头，紧闭双唇，双手紧握，指甲早已深深陷入掌心。

今天前，宋歆琼从未后悔过自己的选择，当时自己无法两全，她选择的已经是年少的自己能抉择的最好安排，先赚华翰的钱缓解家里的负担，再在红戏转回戏曲专业，一举两得。

只是，世事难料，她最终未能得偿所愿，这是她选择的路，宋歆琼认。

但此时此刻，望着恩师的遗像，听着昔日好友激动的声音，她的痛苦不会比秋高霏少一点，怎么会没有愧疚，又怎么能不遗憾！

“殷老师那么喜欢你，大家都说你应该会成为你们黄梅戏新一届领头人，成为戏班的骄傲，怎么能最后被一个破艺考机构摘桃子，钱就那么重要吗？还是戏台太小，容不下你宋歆琼的野心！”

秋高霏小声宣泄着自己所有的不满，殷明筝的离世让她完全绷不住了，最后的理智制止了她一见宋歆琼都面就发泄，她终究控制着自己来到了灵堂的角落里，在宋歆琼面前，将这些年的不满一一吐露。

宋歆琼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她觉得自己无愧于心，但她有愧于恩师的期盼，止不住的泪珠浸润眼眶，她甚至不想解释，也不欲反驳。

朋友多年，她明白，秋高霏也只不过是太难过了。

“你和楚悦既然选择了离开戏班，怎么现在还有脸提戏曲？沾戏曲的光，真是恬不知耻！还自封什么戏曲界接班人，你们脸皮怎么能这么厚！”

“秋高霏，你说够了吗！我们是选择离开了戏班，但我们有什么错，人各有志，你这么说也太过分了吧！我们不过是想尽自己一份力宣传戏班，宣传戏曲，虽然我们转行了，可我们也学过十几年戏曲，你有什么资格说三道四！”

楚悦激动地说着，声音里满是哽咽，秋高霏口口声声指责的是宋歆琼，更是她。

娱乐圈难混，光鲜亮丽的背后埋了不知多少人的青春年华，她即便考上了电影学院，专业不输于人，大学毕业这两年还是只是圈内的跑龙套。

今年，她费尽心思终于签了新公司，公司给她打造的人设是黄梅戏新一代接班人，戏曲花旦勇闯娱乐圈总是能吸引眼球，为了这份营销，她甚至又开始捡起了戏曲的一些基本功。

“宣传戏班？戏班都已经运营不下去，决定停业了，你们宣传得可真好！你们知不知道，戏班这些年在桃李杯再也没出过成绩，没一个人冲进决赛，你们当年取得了那么好的成绩，转头就选择了离开，给戏班造成了多么不好的影响！怎么能这般若无其事！”

秋高霏忍不住想，如果不是因为戏班没落，殷老师也不会操劳过度，如果不是为了今年的桃李杯忙碌过度，殷老师会不会就不会离她们而去？

这让她如何能不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