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魂管仲
作者:战化军 | 分类: | 字数:32.1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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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前往商山
齐桓公自从听了鲍叔牙祝酒时说的一番话,心里一直在反省。他知道自己有两个大毛病,一是嗜酒,二是好色。这些时日他一直在克制,酒还在喝,但有些时日没醉了,女闾也有好些时日没去了。没事的时候看看书,了解些古代圣王治国的经验。
近日,齐桓公在生活上也俭朴了许多。原先,他喜欢穿紫色衣服,先是众大夫学他,跟着穿紫,后来,凡衣食无忧者皆穿紫,穿紫竟成了时尚。这紫色布帛是白色染制而成,在各色布帛中价格最高,人们竞相穿紫色服饰,紫色布帛价格飞涨。齐桓公为此有些忧心,主动不再穿,但一时难以改变穿紫时尚。他忧心忡忡地问管仲,应如何做才能迅速制止百姓穿紫色衣服,管仲笑道:“此事最为容易。上行下效,诸事皆然。君上喜欢紫色,举国皆喜欢紫色,君上若厌恶紫色,举国也必定跟着厌恶紫色。明日早朝时,请君上故意远远地躲开穿紫色衣服的大夫,就说紫色的布帛有股邪味,最为难闻。齐桓公果如管仲所说,郑重其事地声称自己不能忍受紫衣的气味,请各位爱卿在上朝时不要再穿这种颜色的服饰。从当日起,卿大夫不再穿紫,不出三日,大小官吏皆不穿紫,不过月余,满街巷行人,穿紫者已寥寥可数。
一日,齐桓公正在堂上读书,听得庭院中有斫木头的声响,他走出来一看,见一个木匠正在院中修理大辂的车轮。这车轮发死,转动很不灵活,故让人来修。齐桓公看书有点累,最近虽然有意敛性读书,但时间稍微长一点,还是坐不住。他慢步踱来,这木匠他认识,名叫轮扁,是齐国最好的木匠,专门制作车轮,已是年近七十,一头白发已经十分稀疏,但还是仔细地挽在头顶,一看就是个利落人。岁月在脸上刻出了道道皱纹,一脸的沧桑。两只眼睛早已失去了年轻时的光泽,平添了一些浑浊,但多了许多沉静,更显得深不可测。
轮扁见齐桓公走来,连忙放下工具,向他行礼。齐桓公冲他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轮扁常来宫中修车,见过齐桓公多次,并不拘束。他见齐桓公手持简书,便问道:“敢问君上所读何书?”
齐桓公道:“圣人之言也。”
“那圣人还在世否?”
“早就不在了。”
“那君上读的也是无用之书。”
齐桓公一愣,没想到这轮扁竟如此鄙视圣人之言,不觉大怒,大声叱道:“圣人之言,皆治国牧民之良方,岂容你诋毁!你有说法则罢,若无说法,必定严惩不贷!”
轮扁嘿嘿一笑,却是不慌不忙地说道:“君上莫急。您看我制作车轮,轮孔若是过于宽舒则滑脱但不牢固,过于紧缩则牢固但滞涩不灵活,只有不紧不舒方能制成上乘的车轮。其中奥妙只能意会,不能言传,就是对我的儿子也无法用言语传授,更何况传授他人?所以,我虽然年近七十,还要亲自来做车轮,看来我这手艺要随我入土了。我以此推论,古代圣人也早就带着他那不能言传的治国良方死去了,留下的言论也是一些没用的东西,根本不能从上面学会治国牧民。”
“嘻,”齐桓公听来觉得有理,世上三百六十行,哪一行是单从书本上学来的?世事不能预料,万事形形色色,从不重复,哪有现成的方法可循?书上只是前人的心得体会、经验教训而已,充其量只能开拓眼界,引发思考,要想掌握一门技艺,还少不了亲自动手。只有亲自动手,才能掌握那些只能意会不能言传的奥秘。看来这书也不能坐在家里死读,还得到社会中去历练才是。
于是,齐桓公请管仲陪他一起到鄙野转转看看,管仲正担心齐桓公沉溺酒色,今日见齐桓公主动提出巡视乡下,急忙满口答应,放下手头事情,对官府各司交待一番,便陪同齐桓公上路了。
管仲与齐桓公商量,他们第一站先去商山。这商山在临淄城西边,距离临淄城有三十余里。这山上有铁矿石,是齐国开采铁矿、冶铁的地方。从石器到青铜器再到铁器,是古代人类社会发展的三个重要阶段,铁的发现与使用标志着人类社会的一大进步。铁器最早出现在齐国,而这商山正是最早的铁矿开采和冶炼之地。管仲任相之后,实行盐铁专卖,冶炼出来的铁,除了留下一部分制造兵器之外,其它的全部由工匠打造成针、锥、剪、刀等生活工具和犁、锄、镰、锹等生产工具,其中生产工具严格禁止出口,而生活工具则加价大量出口到其他国家。由于铁器比青铜器锋利耐用,很受人们欢迎,尽管价格昂贵,但仍然供不应求。这儿如同北海的制盐之地,都是齐国的摇钱树、聚宝盆。由于前些日子忙于辅佐齐桓公对外用兵,管仲已经有一年多未到商山,这次齐桓公提出出宫巡视,管仲首先想到的就是商山。
此时正值暮春时节,艳阳高照。虽然还不到最热的时候,早晚还很凉爽,但到了正午也有些暑气蒸人的感觉。齐桓公让管仲与他一同乘坐大辂,奔驰在乡间官道上。道路两旁种满了庄稼,一片碧绿,整个大地像铺上了一层厚厚的绿地毯,一望无际。野外的空气格外清新,齐桓公深深地吸一口,感到浑身上下都清爽。
卫公子开方为齐桓公驾车。开方是卫惠公的庶长子,他作为媵臣,早就随妹妹长卫姬、少卫姬嫁到齐国。虽然寄居他国,但由于为人灵活,八面玲珑,又很会说话,倒很吃得开。特别是长卫姬最受齐桓公宠爱,人们爱屋及乌,自然也对他高看一眼。他有意结交易牙,易牙常在齐桓公跟前说他的好话,齐桓公对他也是十分喜欢。长卫姬生了无亏之后,齐桓公便让他做无亏的师傅,实际上常跟随在齐桓公左右,与易牙一道,用为近臣。前些时日,开方告诉齐桓公说,他近日驾车技艺大为长进,能够驱马一口气狂奔百里,不必休息。齐桓公让他驾车在城外狂奔过几次,确实车行如飞,乘坐在车上倍感豪爽。这次出巡齐桓公又让他驾车,正想在路上狂飙一番。
齐桓公舒展一下腰身,说话的口气中带着按捺不住的兴奋,他大声地对开方说道:亮出你的驾车本领来,让仲父看看。
开方会心的一笑,大声应道:遵命!说着,身子灵活的一跃,从原来的坐姿一下子站立起来,口中大喝一声:“驾!”弯下腰将御辔一松,又用力一抖,御辔像鞭子一样击打在马腹上,然后又身子一直,将马辔并于左手中,用右手拿起一根长长的竹策,挥手打向马屁股。四匹马长嘶一声,顿时扬蹄狂奔起来。
开方一系列的动作做得是如此娴熟,一气呵成,如行云流水,优美自然。
急促的马蹄声在耳边飘荡,车辆飞驰,疾风扑来,齐桓公迎风而立,吹得衣袖飘舞,玉佩叮当作响,一腔豪放之情油然而生。他望着远方的一片碧绿,昂首高歌:
“壮士身手敏捷兮,遇我于山间兮。并驾齐驱捕捉两豕兮,夸我好身手兮!
“壮士身材挺拔兮,遇我于山道兮。并驾齐驱捕捉两狼兮,夸我好身材兮!
“壮士身体健壮兮,遇我于山坳兮。并驾齐驱捕捉两熊兮,夸我好身体兮!”
开方连声叫好,大声赞道:“君上英姿豪爽,千古一人也!”
齐桓公得意洋洋地转头去看管仲,却见管仲正不动声色地望着自己。他心里有些不解,这仲父怎么什么时候都像一池深潭,永远都是一副波澜不惊的平静表情?难道就没有得意忘形、激动不已的时候?
这时,管仲却对开方说道,好了,我已见识了公子御艺,请放慢速度,按常规驾御好了。
开方回头看看齐桓公,意思是请示是否按管仲说的去做。齐桓公不去理会开方,只是对管仲说道:“仲父有所不知,卫公子御车能一口气飞奔百里,这才多大一会?”
管仲却坚持叫开方将车停下。开方知道管仲说话的份量,自己有君上罩着,别人说话可以置之不理,但管仲说话不能不听,他只得缓缓停下。管仲请齐桓公下车,换乘备用的车辆,让开方驾车自回临淄。齐桓公见管仲神情严肃,便不置可否,任凭管仲安排。一切都已妥当,开方也已掉转车头驰上返程,齐桓公见管仲神情释然,便问道:“仲父何必如此小心?”
管仲却郑重地告诫齐桓公,君上从今往后,再也不要乘坐开方驾御的车辆了。他如此驾车,早晚要出大事。齐桓公口中应诺,心中却不以为然,以为仲父过于小心。当然,小心无大错,今后不再乘坐就是。
君臣重新上路,一路上一边欣赏沿途风景,一边说些盐铁农耕之事,倒不寂寞。一会儿,商山便已隐约可见。一道低矮的山梁从南边山中往北插过来,约行十余里,突然山势高耸,然后又断然而止,变成了一片平原。这高耸而起的就是商山,山在平原与山区的连接之处,更显得险峻、突兀。
小白正与管仲望着商山远影指指点点地说着,突然有侍从来报,开方在返回临淄途中,由于马跑得太急,左侧的那匹骖马突然马失前蹄,跪倒在地,连累到其他三匹马不能前行,一直偏向左侧倒地,致使大辂向左侧翻倒,那车看来是彻底毁了。
齐桓公忙问开方如何?
车毁了可以再造,虽说是大辂,国君专车,但齐桓公也并不心疼。关键是开方别出事,不然,她姐姐长卫姬可要伤心死了。
侍从报告,开方被摔到路边的庄稼地里,一时被摔死过去,但早已缓过气来,只是落得浑身是伤,但都是皮肉伤,并无大碍。
齐桓公听说无大碍,便放下心来。嘱咐让人好生伺候,先不要让长卫姬知道,免得她挂念伤心。
交待完毕,君臣继续赶路。齐桓公想想有些后怕,若不是仲父及时制止,此刻受伤的就不是开方一个人了。齐桓公忍不住问管仲:“仲父能掐会算?竟然说得如此应验。”
管仲道:“哪里是我会掐算,只是开方违背了御车之道而已!驾车要懂得爱惜马,就像将军要懂得爱惜士卒一样。将军体恤士卒疾苦,士卒方能尽心杀敌。驾车也如是,要懂得马,爱惜马,使其劳逸结合、快慢有度,哪能一口气狂奔百里?开方有失御车之道矣!”
齐桓公听了直点头,笑道:“听得仲父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寡人今日明白,这御术竟也有道。”
管仲郑重地说:“世上万物万事皆有其道。”
齐桓公感兴趣地道:“请仲父说来听听。”
管仲道:“道者,虚无无形,口之不能言,目之不能视,耳之不能听。”
“那道如此神秘,如何得知?”
“在于学习、观察和领悟。”
齐桓公两眼盯着管仲,似懂非懂。管仲继续说道:“万物生长消亡,这是天地之道;社稷兴亡治乱,这是社会之道,生老病死,这是人之道。得道则兴,失道则亡。”
“那为君之道如何?”
“道无处不在,无事不存。为君之道亦多矣,然而最为重要的是不自以为贵。”
齐桓公点头称是,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