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晓阳就着车里的灯光翻找着，东西不多，几包纸巾，小老二幼儿园活动的宣传册，一瓶防晒喷雾，一把钥匙，还有一个手机。

手机是最新款的iPhone，还是张晓阳今年买给冯玲的生日礼物。现在左下角的屏幕碎了一小块，原本是银灰色的机身也露出黑色的内里。他按下电源键，还能开机。

他从来没翻过冯玲的手机，也不对她的交友过问半分。因为冯玲真的足够粘他，如果说夫妻结婚久了爱情会被柴米油盐酱醋茶冲淡，那在冯玲那里就是柴米油盐酱醋茶是她的爱情里最好的调味料。冯玲是真的很爱他，他感觉得到，所以他以为冯玲的手机主页会和他的一样，是他们的结婚照。

三岁的张辰恩抱着刚出生的小老二靠在沙发上的照片形成了冯玲手机的背景色，张晓阳点开了相册，很神奇，一切都是预料之外，冯玲的手机里全是两个孩子的照片，然后就是无数的生活琐事，连跟侯小琴一起剥豆子的都有，竟然没有一张是他的。

张晓阳记得有一次侯小琴不在家，冯玲逞能说要给他做大餐，然后浪费了一只好几百的大闸蟹，和一袋子基围虾。张晓阳在冯玲的手机里看到了厨艺学校的照片，以及基围虾怎么做好吃的详细教程，上面还有冯玲的批注，只是好奇怪，这个视频还是几年前的，可他一次也没吃到过。

相册到底，并没有找到张晓阳想要的东西。

然后他点开了短信息，基本上不需要过多查找张晓阳就看到了醒目的草稿二字。在短信息里的第一条，是发给他的。

为什么没有发出去，张晓阳脑子里都是冯玲卡在乱石堆里，闭着一只眼睛艰难的掏出手机打字的场景。为什么不给他打电话，是考虑到他在飞机上还是根本就没办法再说话来。

点开那条短信，输入法直接弹了出来，上面还有没写完的拼音挤在输入框里。信息不长，结合那些拼音，张晓阳仅仅凑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帮我照顾爸妈，huijia。”

张晓阳眼泪哗哗的流，周围的工作人员纷纷上前安慰：“节哀呀，先生。这手机是你妻子的吧，不瞒你说，我之前养的个猫儿死了，我看到跟它一起拍的照片现在还伤心呢。这些东西就是这样的，平时看着没什么，真到失去了，再回头看，全是伤心泪呀。”

那工作人员像是说到伤心处，也掏了自己的手机出来看看，然后又接着说道：“你这么哭对眼睛可不好，想你妻子在天上估计也不想让你这么伤心的。”

前方的灵车转了个弯儿，前面不远处就是殡仪馆了，他们会把两人的尸体放在这里一天做个简单的法事，等亲朋好友吊唁完毕，然后火化。

途中慕青接到了墓园售卖处的电话，一番安慰过后，销售员给他推荐了几处依山傍水，风景秀丽的销售量最好的地方。

慕青揉着脑袋看了看一旁半靠在车门上闭着眼睛的侯小琴，太急了，太急了。自他回来后，侯小琴就只说了两句话，很明显侯小琴还没做好跟张宇告别的准备。那边销售还在一个劲儿的推销，慕青犹豫了两秒，即使这个事儿再着急，他说：“等等，不急。”

那边还想询问他们火化日期，慕青果断挂了电话。他靠近侯小琴一点，把侯小琴的脑袋挪过来靠在自己肩膀上。侯小琴的脸动了动，往下一偏，无声的泪水便打湿了慕青的肩膀。

“我想离你爸近一点。”侯小琴说。

慕青反应过来是在说墓园的事，连忙应道：“好，好，妈，都按你说的办。”

吴菊端了两个杯子准备去泡茶，可犹豫的一下还是空着出来了。这种时候哪还有心情喝茶呀。

屋外，胡爷爷正扯着张晓阳的手背一边拍一边流眼泪，说好好一个后生怎么这么突然就去了。搞得张晓阳刚才淡下去的眼眶顿时又要见红。吴菊去卧室把两个孩子领了出来，眼眶也红红的，“晓阳，我还没跟他们说，你自己跟他们说吧。”说完，转身抹眼泪去了。

张辰欣才三岁，对生离死别还没有什么感触，只是看到一屋子全都在哭，抱着哥哥的手臂怯怯的问：“哥哥，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事情，惹了爸爸不高兴？”

张晨恩六岁了，刚在屋里写作业时就听到了外面的话，可这是什么意思呢？胡爷爷说他的爷爷和妈妈去了。

去了哪里？

张晓阳接过张辰欣抱在怀里，头抵在女儿头发里，无声的哭泣。

张晨恩被情绪感染很快也哭了起来。吴菊哎呀一声，转身进屋里收拾了东西：“走，晓阳，我跟你去，小琴这也没个人陪着，我挺担心她的。”

张晓阳点了点头，实在不知道怎么跟两个小孩子讲他们妈妈不在了。

路上吴菊抱着小老二午睡，张晓阳跟她说慕青回来了。

这本是个令人高兴的事情，可邻居这么多年，饶是她现在这种情况她也高兴不起来。

“小青终于舍得回来了，那你妈妈这还能好受点。”

张晓阳闷闷的，好半天道：“您帮我劝着点我妈，她一直都不讲话。”

“那是，你妈跟你爸感情多好呀，我们这周围一圈人就属他们恩爱呢，从没见两人红过脸色，谁说他们半路夫妻啊，那比大多数人都过得幸福呢，你看你妈都不显老的，就知道你爸多疼她了。这突然就......哎，这谁受得了。”

“我帮着劝些，她跟我关系很好的，会听的。”

“好，谢了，吴阿姨。”张晓阳带着哭腔道。

慕青留在殡仪馆处理相关事宜，等张晓阳他们到的时候，张宇跟冯玲的尸身已经摆在灵堂中央了。慕青胸口上一朵白花，神情疲惫的往他们这边走来。

小老二还睡着，张晓阳过去把她抱起来趴在肩上，手边拉着张辰恩。见到慕青过来，他先开口喊了声哥。还没想到怎么给张辰恩介绍，就听张辰恩道：“大伯。”

慕青一愣，虽没实际见过面，但是在沈河传给他的那些照片中，对张辰恩倒也熟悉，他对着张辰恩伸开右手：“小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