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声音的响起，软管中流动的光点逐渐汇聚，像是LED屏幕一样，竟然开始汇成一幅幅画面。

虽然随着管道的飘动不停扭曲变形，可还是坚定的将一幕幕模糊的景象传递到了韩再暖的面前。

是第一视角。

目光中有个高挑的男生走在前面，篮球背心松松垮垮，手里转着篮球，听了“她”的笑骂，不以为意，转头对手里的篮球惟妙惟肖的学了句：“滚！”，随后真的把篮球像打保龄球似的滚了出去。

篮球刚脱手，他又惊叫了一声，抱头大喊：“啊！我帅气可爱强壮聪明的篮球！”喊罢抬腿追过去，追了老远，又把篮球提溜了回来，一边抱着擦一边心有余悸似的说：“叫你滚你真滚啊，你这么好的球，滚出去被人捡走了怎么办……你说是不是，导儿？”

别说第一视角的“她”了，就是云里雾里慌里慌张的韩再暖，此时看着这一幕，也忍不住笑出来。

“捡走就捡走，”“她”虽然带着笑意，话却铁石心肠，“正好找个会打球的。”

“导儿！你不会吗？”

“不会！”

“太好了，我教你啊，第一次约会就去篮球场吧，现在！NOW！”

“再见！”

画面骤然消失，唯有“见”字余音袅袅，韩再暖慌了下神，又拨动管道到处乱窜，甚至喊了几嗓子，都没得到任何回音。这梦里白花花的，周围的管道里星点不断，看久了活像是电视花屏，让人头晕眼花。

韩再暖想闭眼，可她此时哪有这个功能，只能硬撑着乱走，走了几步，耳边又有声音响起，她立刻看了过去。

那是一个极有年代感却宏大的舞台，穿着一身休闲装的青年站在上面，左手捧花，胸前夹着一张奖状，右手拿着一个话筒。

“……结合人工智能技术，脑机科学大有可为，这只是我刚迈入大学接触这个领域时的一个小小的感想，但是在遇到我的导师后，它却逐渐变成了现实。我的导师为我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告诉我从此我的征途就是人类的脑海，我将以神经为引，以意识为船，徜徉在一片无限的宇宙之中。谢谢我的导师韩再暖，也谢谢当初那么有眼光找到韩再暖教授的我，导师！我滴导儿！请你继续引领我！千万不要抛弃我！我是你最忠诚能干的小灿灿！”

一片哄笑声中，青年突然跳下台，大步跑到面前，双手献上捧花，他的面目还是模糊的，却依然带来强烈的阳光和青草的气息，美好的不真实。

“导儿！”他激动的声音发抖，“花！”

“她”退后了两步，夸张的摆摆手：“拿开，我过敏！”

旁边再次传来善意的笑声，他愣了一下，一拍脑袋：“哎呀，我居然忘了，那我帮你拿着先！我先去还话筒！”

说罢，又蹬蹬蹬跑回去，楼梯也不走，长腿一抬就跨上了舞台，把话筒还给了主持人。

舞台中间一排校领导都忍俊不禁，交头接耳，看起来都在笑。

“她”的视线飘忽，可见窘迫，往左右一看，“屏幕”前的韩再暖都吓了一跳，好家伙，满满都是人，这一看就是他们学校的老礼堂，起码能坐两千个人，而能坐满这人数的颁奖典礼……

那边的钱宇灿，不是一般的出息啊。

不仅能拿至少省级国家级的奖，而且还敢在这么多人面前撩“她”……他是真的胆大包天。

耳边传来“她”狠狠地叹气声，没等钱宇灿再次下台，“她”转身离开，路过无数带着各色笑意看向“她”的人，“她”一把推开礼堂侧门，外面天光一亮，下一秒就再次变成了万条软管。

接连两次，韩再暖已经有点淡定了，她预感自己接下来不是继续“看视频”就是魂穿，此刻她什么都没法做，就连拨开管道这动作她都只是想象，只能顺其自然。

她又漫无目的的走了两步，果然画面又一次被星点汇聚而成。

这一次一片白，好像是个实验室。

入目的第一个人，依然是钱宇灿，他穿着白大褂，站在一个操作台前，前方是一个隔离玻璃，玻璃前有个更为宽阔明亮的区域，放着好几个设备，画面依然模模糊糊的，像罩着云雾，只能勉强分辨出正中央的那个是核磁共振仪，左右两边还放着一些机器，看不出是干嘛的，但都充满科技感。

“我不同意！”钱宇灿这次的声音异常生硬，他转身看着“她”，颇有压迫感，“我以为我才是那种会为科学献身的傻子，结果怎么你先上了？导儿，别想了，我不同意！”

“你不同意有用吗？”“她”的声音一样生硬，“除我之外，你上哪去找我这么契合的受试者？你别忘了，我发起这个项目的初衷就是治疗我自己！我不上谁上？”

“那也不能乱来啊！现在还是理论阶段，出了事怎么办？”

“之前是你说这实验像战场的，现在就到了该牺牲的阶段了，”“她”道，“而且这又不是什么危险性高的实验，一个芯片而已，出现排异就立刻取出，难道你会不管我？”

“肯定会管啊，但导儿，排异也危险啊，这，这还要我跟你说？”

“所以得我来，我提供的数据能更精准，也能更快对异常情况做反应。”

“……反正我不同意！”

“你是在逼我自己给自己做植入手术？”

“导儿！”

“还是说你打算去伦理委员会举报我？”

“……你明知道我不会的。”

“所以啊，合作愉快。”视线往前，“她”竟然主动抱住了钱宇灿。钱宇灿带着鼻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极近，仿佛带着吹拂耳尖的暧昧热气：“你不想跟我好就直说嘛，何必这样呢，死都不愿意那就算了嘛……你活着我才有机会啊。”

“又不是多大的事，你说点好的行吗？”

“……导儿。”

“嗯？”

“我们一起签个遗体捐赠吧。”

“……什么意思，”“她”差点笑出来，“活着不肯接受你，干脆看看死了能不能躺一块？”

“被你发现了。”

“哈，那就签吧，”“她”顿了顿，感叹，“你可真特娘的浪漫。”

画面倏然消失，而这一次，流光回转间，连管道幕都逐渐模糊了起来，仿佛随风飘散，又好像原地泯灭，逐渐混沌，暗淡，变成了一团灰雾。

韩再暖站在灰雾中，久久没等到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