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老爷倒是没觉得尴尬，“呵呵”笑了两声，“回县主的话，各地都是有一些的。”

薛杉杉一瞬间便明白马老爷的意思了。

这仿佛就是个投名状，他的妻儿都留在青阳府，等于说是交了个质人到薛杉杉手中。而今后他也能算的上半个青阳府人，薛杉杉也就更敢用他了。

况且，这时候还兴连坐，将两个人或者两个家族绑起来的最好的法子就是联姻，等于你出了事，我便同你一道去死，比什么承诺都要靠谱的多。

因此历来有人造反，都是靠姻亲为自己拉来的本钱，不过像马老爷这样的商人就不止于此了，他们要是常在某地做生意，是很擅长靠姻亲来为自己谋的好处和信任的，所以常常每个地方都有一个家，有个妻子，有的地方还会有孩子。

虽然朝廷不允许一夫多妻，但商人们总有办法钻空子，贿赂官员的方式也千奇百怪，特别是在皇权无法控制地方的时候，什么乱象都会有的。

薛杉杉沉思半晌，道：“你要是置产业倒也可以，不过在我们这里田地都是不能买卖的，铺子和房子倒可以。我们还有律法规定只能一夫一妻。”

马老爷立刻点头：“那小老儿可以纳妾。”

薛杉杉笑着回答：“马老爷，你还没听懂我的意思，我们这里是一夫一妻，不能纳妾！”

这下马老爷坐不住了，他吃惊极了，“那贫苦人家的姑娘该怎么办？难道就只能......”

在马老爷的心中，让那些贫苦人家的孩子的姑娘作妾，这是在做好事，毕竟如果他们不当妾，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被爹娘卖去窑子里，运气好的才能卖去当丫鬟。

往常，他若是要主动收了那些贫苦人家的姑娘当妾，那些姑娘都要给他磕头，谢他救命呢！

毕竟跟着马老爷吃穿不愁，更没可能会饿死了，甚至家人都会受到实惠。

薛杉杉笑了起来，马老爷算是商人中存有善心的人了，只是不多，不然也做不到现在的成就。

“咱们青阳府有的是活儿让她们干，也有的是粮食给她们吃，否则你们要的这么多货是从哪里来的呢？”

马老爷看着薛杉杉，此时真心实意地拱手说了一句：“县主，您真是大慈悲呀！”

薛杉杉笑笑却不说话，慈悲？她若是真慈悲也活不到这里，更不可能护住青阳府了。

除了马老爷外，薛杉杉又见了几个长期合作，知根知底，讲诚信，背调过的商人。她也给他们提了同样的要求。

要硫磺，要硝石，要人，并且还放话说谁更尽心，以后拿到的各种引子文书也就越高级，能买到的奢侈货物也就越多。

——

马老爷早早地回到了给他分好的住宿里，他的仆从小竹赶忙小跑着去给他泡茶。

将热水注入到茶杯里的时候，小竹才有些惊讶道：“老爷您看，这样偏僻的地方竟然还有这样的好茶，闻着味儿就香得很！”

“这是当然了，”马老爷有些得意，“这些茶都是你老爷我上回送来的呢，当时你还在锦州城，没跟着来。”

小竹连忙说道，“那还是我们老爷有本事，这青阳府得感谢您为他们送了这么多货物来呢，不然他们怎会有如今的好日子！”

马老爷看着飘起来的茶叶面上带笑：“那倒不是，这青阳府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一年变一个样，但是货品却是越来越丰富，关键价格还实惠得很。今年各地粮食都减产，只有青阳府没有受到影响，甚至还能卖给我这么多粮食，这县主还真不是一般人啊......”

他轻轻喝了一口茶，又笑了起来：“你看，他们就连喝茶的喝法都同我们不同呢。”

青阳府喝茶，是直接将炒好的茶泡水喝，而马老爷他们之前喝茶都是先将茶叶磨成细细的粉末，用茶具不停地击打茶，等茶出了汤花了过后才能喝。

不过也不能说谁的茶更好喝，毕竟只是做法不同罢了。

但马老爷就更喜欢清阳府的茶。毕竟他这样的商人，寸金寸光阴，他们可没什么时间等茶冲好。

这样更省时省力一些。

小竹看马老爷心情好，又小声的在他耳边道，“老爷，我听说这次齐家的大少爷也来了。”

马老爷一愣，“金阳府的？”

小竹回答，“对，就是他们。”

“哼！”马老爷冷哼一声，“居然是金阳府的齐家，他们家便最爱钻研的，这哪里能挣钱，哪里便能看到他们的身影。”

说完，他又笑了起来：“不过这回没他们的便宜占了，我与县主的交情，那可不是他们能比的。”

这话说的多了，连马老爷自己也信了，其实他也只不过见过县主两次罢了，平日都是和江会长打交道。

他说道：“不过，他毕竟是齐家人，也是个晚辈，如果说他来找我，我会为他美言几句的。”

说了半天，马老爷突然觉得肚子有些饿了，又吩咐小竹：“你去问问咱们今天晚上吃什么？什么时候开饭？在哪里吃？”

马老爷一路都在行商走路，吃的都是冷水和饼子，因为怕路上遇到麻烦，并不敢在一地久留。

因此，哪怕就是马老爷也最多在饼里加点咸菜，或者说是腐乳。

来了这里总算是可以吃一口热饭了，或许不仅仅是热饭，按他的经验。他来青阳府的几次，都吃的很不错的！

“是！我立马就去！”小竹恭敬道。

等马老爷摆了摆手，他才背退着出了屋子。

小竹出身不太好，虽然世道不好，大家的出身都不太好，但他是出身不好的人中更差的一等。

他娘是妓子，他爹是龟公，能给马老爷当仆人，都是他爹娘拿着钱求了不少人才将他送了过来。

否则他也同他爹一般，是个当归公的命。

比他爹更惨的是，他将来或许连孩子都生出来。

他爹还算运气好的，和他的娘还生了一个他，但大多数妓子早年便为了多接客人，身子早就坏了，年纪大了也不大能生出孩子。

不过，就算跟着马老爷，许多人也依旧看不起他，甚至同是仆从的那些人也会在背后嘀咕，骂他是婊子养的。

被看不起对他而言才是正常的，因为他出生低，被人骂，被人鄙夷就连他自己都觉得是天经地义的。

但尽管因为出身，吃了不少苦头，小竹却从不觉得自己的爹娘有什么不好。

他的娘比一般人家的娘更爱他，对他如珠似宝，自己存的那点点私房钱都用在了他身上。

甚至他在路上碰见了他爹娘，他爹娘怕人说他闲话，从不敢与他打招呼子，总是低着头从他身旁走过去。

但是他知道他的爹娘是高兴的，因为他们的儿子不用再当龟公了，虽然是个仆人，但至少今后他的儿子不会再受到同是仆人的嘲笑和指点了。

当然，他心里也是有志向的。

他想存一笔银子，以后同马老爷一般做生意，在一个好点的地方置办一处房产，将他的爹娘都接过去。

那里没有人再知道他们的过去，他和他的爹娘便也能抬起头来做人了，他的爹娘也不至于到现在还在窑子里，有时候遇到脾气不好的客人，被打了还得笑脸相迎。

因此，小竹觉得跟着马老爷是一件顶好的事儿，他能跟着马老爷多学学，也能积累些人脉。

等他存到钱了后就同马老爷一般，到处去做生意。

小竹在这附近转悠了一圈，只看到几个士兵。

他有些踌躇，但一想到马老爷还等着他回话，他本就是靠着细心听话成了马老爷的贴身仆人，怎么也不可能将这个难得的机会拱手让人。

但是他又实在怕那几个士兵打他，他掐了掐自己的手心，踉跄了一下，朝离他最近的护卫走了过去。

“军爷......”

小竹走到士兵面前，他低着头只敢看着自己的脚尖声音如蚊蝇般小声，“我家老爷来问问晚饭吃什么？到哪里吃？”

很快他就听到了回音，与想象中的怒斥声不同，士兵的声音虽然有些沙哑但是却温和：“让你家老爷在房间等着就行，待会儿我们会送到房间。今天他们吃土豆烧鸡、糖醋白菜、丝瓜炒肉还有一个蛋花汤，送餐的应该很快便来了。”

这倒是非常的丰盛，小竹在心里想。

他们也去过许多的府城，肉菜其实并不多，如今本来就是灾荒年代，他不知道靠近周国那边的府城情况，但是就在情况好一些的夏国，也决计没有这么多的肉可吃的。

“你到时候可以来和我们吃，”士兵看了他一眼，又说道，“你们的饭我们也是要管的。”

小竹猛地抬头，他惊讶地看向面前这个高大的士兵，此时也顾不得害怕了。

他们这些仆从哪怕就是到了府城，依旧是喝冷水，吃干饼的。

当然就是这样，也已经比太多太多的人好了。

可是从来没有谁会想着让他们也吃一口热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