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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个告诉周栖野，陈遂意不会再回来的人是苏温琪。

她的籍贯还没有从鹿南迁走。

出高考成绩那天，是她最后一次回鹿南。

苏温琪原本没打算见周栖野，但是有的时候，很多事情都是命运的安排。

从鹿南中学路过的时候，戴着鸭舌帽塞着无线耳机的苏温琪，低着头快步从来来往往的学生前走过，合着音乐，她听到有人在喊“周栖野”。

于是她抬头，然后看见尤盼给了周栖野一耳光。

那个动作太过干脆，以至于苏温琪停下了脚步，迟疑地留在了原地。

下一秒，尤盼冷着声线对周栖野说：“别再带着萨摩耶去机场了，周栖野，你能不能对高考志愿上点心。”

尤盼真的用了力。

苏温琪视线中的周栖野侧着脸，没过一会左脸颊开始泛红，在阳光照射下，甚至能看到清楚的五指印。

说她卑劣也好，说她无耻也罢，总之苏温琪沉默地停在了距离这个小团体不到两米的位置，伸手压了压鸭舌帽，努力遮住自己的脸，安静地当着一个“窃听者”。

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扇了巴掌，周栖野却完全没有恼。

他只是皱了一下眉头，抬起右手，用手背轻轻贴了贴通红的脸颊，然后很平静地开口说话：“如果她回来了，我要她一眼就能看到我。”

所以周栖野要带着萨摩耶去机场。

他不愿意放过任何遇见陈遂意的可能。

万一……她回来了呢？

“至于高考志愿……”周栖野缓缓掀起眼皮，笑，整个人的语调压得有些低，笑意也冷，他反问尤盼，“你怎么知道我没认真呢？”

而尤盼的声音比他更冷。

“周栖野，你比我清楚你自己的成绩。京北大学，十拿九稳？你敢保证吗？”

两个人说话都咄咄逼人。

越来越沉重的气氛让身旁的几人都汗流浃背。

王怡馨看了看周栖野，又瞄了瞄尤盼，最后下定决心轻轻扯了扯尤盼的袖子，小声说：“盼盼，栖野应该有自己的打算，我们……”

话未说完，尤盼一把抓住王怡馨的手，双眼猛地定定望向她，像是在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怡馨，这话说出来，你信吗？”

你信周栖野还给自己留有后路吗？

你信他除了京北大学，还会再填一个志愿？

王怡馨当然不信。

她早已从周栖野的眼睛里得到了答案。

王怡馨知道，所有人都知道。

于是王怡馨只好颓然地松开了手，见状，沈聿白叹了口气，伸手将王怡馨拉到自己身边，转头对周栖野说：“阿野，别把高考志愿当儿戏。明明就是平行志愿，你多填几个，给自己留条退路。”

他们都劝他。

周栖野笑了，他不再捂着自己的脸，眉眼的冷冽愈发明显，“不需要。我没有第二志愿。”

毫不退让的回答让沈聿白又叹了一口气，他想再劝点什么，但又不知从何说起，索性和其他人一起陷入沉默。

而尤盼却没有收起对准朋友的矛，她冷笑一声，质问周栖野：“那你如果第一志愿没上岸呢？”

如果第一志愿没上岸，你打算让这么多年的努力全都白费吗？

苏温琪一直觉得，周栖野总是对尤盼步步退让，很多事情都顺着她的心，嬉皮笑脸地附和她说都听盼姐的，这是第一次……第一次，苏温琪见到周栖野将那尖锐的锋芒毫不留情地刺向尤盼。

他眉眼弯了弯，没什么笑意的脸显得愈发锋利，他对尤盼说话时的语气有几分讥讽，恶意冲向了他从未伤害过的朋友：“那又怎样？大不了和你一样，再来一年，就好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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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鹿南，只有苏温琪知道陈遂意的真面貌。

京北苏家出了事，苏温琪不可能不知道。

检察官突然找上了苏家，爸爸打电话的时候，苏温琪躲在门外偷偷地听，听到电话那头的大伯低声咒骂，说蒋家那个笑面虎怎么突然发难，直接撕开了表面的一团和气，毫不客气地和苏家杠上了。

爸爸和大伯聊了很久，也说了很多。

除了蒋家，苏温琪还听到大伯骂一个叫真真的人，说她是婊子、荡妇，到处勾引男人，还心计地留下视频，他真是瞎了眼才会觉得她纯，非有一天，得弄死她不成。

这些当然都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苏温琪听到了一个很熟悉、很熟悉的名字。

“我之前和你提过陈家那个小女孩，是我小看她了。”

苏温琪看见爸爸愣住，眯着眼想了好一会似乎才回忆起这是哪一号人物，回大伯的语气也不够上心，“怎么了？一个小孩再有本事，能翻起什么浪？”

“是啊。”大伯说话不急不缓的，但苏温琪却能切实地听出他话语里的赞赏与惋惜，更多的，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咬牙切齿与憎恨，“谁能想到，结果她却是最像陈家那老头的人。造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势，把刘峰送进了局子。事后有人恶意收购刘峰手上的股份，之前说要留给苏厉的，现在全打了水漂。原本板上钉钉的局势现在全乱了，我甚至怀疑蒋家的突然变卦也和她脱不掉关系……”

爸爸和大伯的声音忽高忽低，苏温琪听得不真切，但她知道，两人口中的那个小孩下了一手好棋，令得大伯这种老油条都不得不承认她的能力。

只是，苏温琪没有想到的是，这个世界就是一个圆，而这个女孩，有着她再熟悉不过的名字。

“陈遂意？！”

爸爸的声音拔高了一个度，苏温琪也因为他蓦然的起身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尽量隐住自己的身子，小心翼翼地藏起来，不敢让爸爸发现自己。

而屋子里爸爸难以置信的语调还在传入苏温琪的耳里，“大哥，你是说，那个陈家的小孩叫陈遂意？”

事已至此，苏温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房间里的爸爸重复问了好几遍，从他的反问里，苏温琪当然能够读懂他的震惊与不敢相信。

“我之前和你提过，鹿南有个王家，独子叫王舟，是这里的地头蛇。他之前针对我，用公司上市来威胁我，为的就是陈遂意。”

“对，转学生，京北来的。当时查了她的档案，除了双亲已故，没什么特殊的。”

“这个陈遂意，恐怕就是你说的那个陈遂意。”

……

耳边嗡嗡的，父亲和大伯似乎在激烈地讨论着什么，苏温琪没有再听，只是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

她望着唯一亮着的房间看了一会，而后转身离开，一步一步，渐渐隐没在别墅的黑暗里，最终关上了房间的门。

现如今，苏温琪终于承认，自己真的，输给了陈遂意。

彻彻底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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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栖野不愿意赏给苏温琪哪怕一分钟的时间。

苏温琪拦住他，“就一分钟，我跟你说几句话。”

脸上还泛着红色手掌印的周栖野表情却很冷，此刻的他彻底撕碎了绅士的品行，剩下的只有冷漠与不耐，“不好意思，不感兴趣，麻烦让让。”

毫不留情地，周栖野推开了执拗的苏温琪，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苏温琪站在他背后，像很多次一样，看着他的背影渐渐走远。

他一个人在前方走着。

太阳光落在少年宽厚的背上，现出的却只有落寞与无助。

前方的他，就像一片被风刮掉的落叶，颤颤巍巍地，打了几个转，最终沉寂在尘世中。

周栖野明明走得那么坚决与残忍，苏温琪却在他微驼的背影里却只看得到寥落与脆弱。

周栖野从前是这样的吗？

苏温琪有些恍惚。

记忆里那个笑起来比阳光还灿烂的少年仍历历在目，那个狡黠机灵地笑着朝她眨眼说班长帮忙打个掩护的少年，那个漫不经心地笑着朝她招手说班长明天见的少年，那个桀骜不驯地笑着朝她挑眉说班长放心，我们一定会赢的少年……

苏温琪的眼眶忽然湿润。

什么时候，意气风发的少年也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那个永远在她回忆里熠熠生辉的男孩子，究竟是什么时候，变成了现在这样？

“周栖野。”

在他快要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时，苏温琪低头，看着地面上拉得很长的影子，终究出声叫住了他。

“你难道不想知道，关于大小姐的事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