扇子乘风而走，眨眼之间就已到了矮江上空。

姜大楼将扇子稳稳停住，用手碰了碰仍是埋头神伤的田小幺道：“小幺，抬起头来看看。好好看看这大好山河！”

田小幺依言抬头，脸上泪痕犹在。放眼望去一片开阔，脚下矮江像是一条细带曲曲折折不知所往，远处开阔无垠波澜壮阔，当真好一个大好山河。

田小幺一时被这景色震撼，一边口中喃喃自语“原来外面这么大！”一边伸出手来拽住姜大楼衣角，颤巍巍的站起身来举目远望，唯恐目力不及。

本是情难自禁下意识的举动，却引得一旁小不点格格直笑，姜大楼也是莞尔。看着远处对田小幺道：“小幺，时日尚早。按你所说你家乡应是在这矮江上游，想来送你回去并非难事。我也很久没有出来闲逛，难得今日有此机会，我就带你四处看看如何？”

田小幺仍陶醉于这天地之中如若神游，又怎会把姜大楼的话听得真切？只隐约听得最后“如何”二字，只顾点头答应。

脑中尚未反应就觉脚下扇子陡然升高，耳边呼呼风声。不消片刻已是身在云雾之中，顿觉头晕目眩耳中嗡嗡作响惊出一身冷汗。

拽住姜大楼衣角的手也变拽为抓，这才回神过来自己正飞在空中，不禁一阵后怕。心中更是有惊有喜有恐，可谓五味杂陈。

如此，脸上表情亦是精彩纷呈，绝不会是一副舒服惬意的模样。自然又引得一旁小不点和姜大楼一阵大笑。

就这样，姜大楼用扇子带着田小幺忽高忽低忽左忽右在这空中好生转悠开来。田小幺亦是适应过来，眼界大开胸中豪气大增。

约摸过了两三个时辰，眼看天色渐晚金乌西坠，姜大楼方才带着二人回到矮江附近，于岸边一处林中歇下，生起篝火把途中顺手逮到的一只大鸟架在火上烤了，三人围篝火而坐。

火光摇曳映得田小幺满脸通红却难掩那眼中的意犹未尽和心中的无尽兴奋。

姜大楼坐在一旁翻烤鸟肉倒也气定神闲满是惬意。

小布点位于二人中间，坐在那条“肉体横陈”不知死活的矮江大鱼之上，自顾自的摸摸索索也是不亦乐乎。

唯有田小幺魂不在身心不在焉！

林中暂无人声只余呼呼风声，噗噗火声，不远处涛涛江水之声。当然还有烤肉时油入火中的“呲呲”之声。

夜色如盖清风微凉，不觉中夕阳最后一丝余晖也消失不见，林中篝火之外一片漆黑。

姜大楼手上不停，一边翻烤一边对终于回神过来的田小幺开口道：“小幺回魂了？回魂了可就要想想正事，难道你不想回家了？”语气随和并无调侃。

田小幺听了一阵尴尬，见姜大楼正专心烤肉没有看向自己。这才大为心安诺诺开口：“嗯，想回”

姜大楼闻言好似没有感觉到田小幺的窘态，侧过脸来正视田小幺正色道：“小幺，今天老夫一时兴起，带你游玩了半日，已是耽搁。现在天色已晚，我们先把这如何送你回家的路径确定下来，今夜就先在此处露宿一宿明日一早出发。如何？”

田小幺怎会有异议，连忙点头应允。

姜大楼接着开口：“现在我们正处在矮江之畔，离障山也不算远。按你当日所说，你的家乡应当就在这矮江某处有湖的地方。这矮江虽长但顺江而走本就不难，加之又有湖泊所在更是简单至极。不是老夫夸口，这矮江所过，有湖泊处就这么几个地方，恰好老夫都曾去过。明日我就带你先从这几个地方找起，你觉怎样？”

田小幺本来提起回乡之事心中尚有忐忑，此时听得姜大楼如此话语好似吃了定心丸，喜悦之情溢于眉梢，胸中有话却不知如何出口只是狠狠点头满心欢喜。

姜大楼见田小幺那痴傻模样不禁爽朗大笑。笑过后一脸玩味的看着田小幺道：“小幺兄弟，帮老夫一个忙如何？”

可怜我们田小幺那悲催的小心脏，刚沉浸于喜悦之中又马上忐忑起来。根本没想过拒绝，只是想着姜大楼会让自己如何帮忙，想着自己能否帮得了姜大楼。一时间竟然呆住不知如何接话。

姜大楼看田小幺如此表情，像是知道他心中所想。爽朗开口道：“放心，不是难事。只是这鸟肉要烤好了却还差些佐料，想劳烦小兄弟去采些过来。”

田小幺听了连忙答应。

就见姜大楼随手从身边地上扯起一株小草，递予田小幺道：“就是此物，此草名‘无香’这林中应当不少，你可拿着此株作为比对，尽量多弄些来。”

田小幺接过草株，借着火光仔细观察一番，发现这草根茎极细与葱根无异，只是更加繁茂，叶形似兰但更加宽阔，清脆茂密很是惹眼。

看清模样，从篝火中捡起一根燃烧着的木柴当做火把，转身向林中行去。身后传来姜大楼的嘱咐，叫他不要走得太远。

月亮升起，月光透过林中间隙洒在地上，又有火把在手于林中摘草倒也不算为难。且真如姜大楼所说，这无香草在这林中当真不少。

田小幺没费什么劲就已摘得不少，感觉约摸够了。这才转身回去让姜大楼一一过目确认无误后，才拿去江边洗净回到篝火旁边坐下。

谁知田小幺刚一坐下，心中又不小的吃了一惊。瞪大眼睛狠狠盯着火上架着的鸟肉。

本该色香俱全的烤肉现在没有金黄酥脆，没有香气扑鼻。而是。。。如同一块木炭，全身漆黑显然已被烤得焦糊。安静的躺在篝火之上，像是在对这无情的世界做着无声的抗议。

当此之时，田小幺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这难道就是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

姜大楼并不理会田小幺诧异的神情，自顾自的从那鸟身上扯下一只腿和一只翅膀转头对一旁的小不点道：“小丫头，这鸟翅膀可好吃了。你吃翅膀我吃鸟腿好不好？”

小不点那里肯依？伸出两手，一手抓住鸟翅一手抓住鸟腿死活不放。

姜大楼哈哈大笑颇有兴致，将鸟腿、鸟翅交予小不点啃着，这才扯下另外一条鸟腿递予田小幺道：“来，小幺拿着，这可是难得的美味。不尝尝此生无趣啊！”

田小幺勉强接过姜大楼那手中的一抹焦黑，正犹犹豫豫不知如何下咽。

就见姜大楼扯下剩余唯一一只翅膀，用无香草裹住狠狠咬了一口，一边咀嚼一边口齿不清的感慨：“真是美味，这滋味！连老夫我都很久没有享受了！”甚至还一脸陶醉的闭上眼睛，满是舒服惬意，好似吃到人间难有的仙家珍肴。

田小幺见其样子不像作伪，一时间心里又纳闷起来，正不知该当如何是好。就见姜大楼已从陶醉中醒来，目光炯炯的看着自己。

四目相对，田小幺颇为尴尬。刚欲有所动作，就听姜大楼哈哈笑道：“小幺，你呀你还不如这小不点识货呢。你以为老夫我暴殄天物把这东西烤糊了，给糟蹋了是吧？你再好好仔细看看。老夫对饮食向来苛刻，绝不会有你想象中的如此不堪哦。”最后一个“哦”字满是轻佻，尾音颇长。

田小幺脸颊一红依言低头细看手中拿着的鸟腿，却又是大吃一惊。只见那鸟腿比寻常鸡腿还大上许多，通体焦黑，唯有断口处的地方一片莹白，细细闻之还有阵阵肉香散出，这才明白被烤焦的不过是外面的一层。如此看来这焦黑酥脆的一层壳包裹着晶莹剔透的精肉，反而给人一种。。。。青翠欲滴之感。如同某种可口的果实把皮去了一半，衬托的里面果仁更加鲜嫩可口，使人不觉间食指大动忍不住就要去要上一口。

田小幺当然经不起如此诱惑，正要狠狠的咬上一口却被姜大楼叫住。递给他一把无香草，示意用无香草把鸟肉裹住再吃。

田小幺也不客气，接过无香草把手中鸟腿裹住。下口时学姜大楼模样，把无香草与鸟肉一起咬入口中细细咀嚼起来。

入口酥脆并无焦糊之感，随后细腻柔滑感觉似肉非肉，伴随着阵阵草叶原始清香，肥而不腻嫩而有劲咸淡适中,下咽后余味悠长口齿留香。简直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让人当真忍不住要不自觉的去眯上眼睛好好享受，细细回味！

姜大楼见田小幺如此模样很是满意，也对自己手艺颇为自得。眯笑着打断正在回味其中的田小幺道：“如何？注意可别把自己舌头咬了。”

田小幺睁眼，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看着姜大楼结巴开口：“这。。这个太好吃了。”

姜大楼点头，转过脸去一边挑动着篝火一边对田小幺的道：“小幺，你可知我们现在吃的叫什么鸟？”不待小幺回话却又接着开口，完全一副自问自答。“这鸟名为‘膏瘦’，民间也叫作‘肥肥鸟’，体大如鹤以鹰为食，你可知它为何会得如此名字？”

小幺已经习惯姜大楼自问自答的方式，都没准备接话就听姜大楼接着道：“因为此鸟不同一般。一般鸟儿除了肚中会有油脂外，全身上下皆是精肉。此鸟却是满身肥油，是熬油做脂的上上之选，以其油脂为蜡，燃之提神醒脑驱邪避虫。所以才得一个‘膏瘦’的名号。膏之一字本就有肥的意思，瘦字在此处却是‘少’的意思。简单说来这膏瘦二字就是指油脂少的意思，用的却是反义命名，也是说明了这鸟的确是太肥，油脂很多。”

说道此处姜大楼像是颇有感触，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酒葫芦，缓缓起身去了塞子仰头狠狠呷了一口，目光穿过树林望着天际清冷的月亮喃喃自语：“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何况鸟乎！”

说罢悠悠的呼出一口长气，像是驱散胸中一时的烦闷。保持仰头看天的姿势，目光悠远。

手上却是随手一丢，就将手中葫芦扔进田小幺怀里淡淡道：“尝尝，此情此景大丈夫有酒有肉足矣！”

田小幺听得云里雾里，不过总算弄懂这大鸟叫‘肥肥鸟’身上油脂肥厚如此而已。

对于姜大楼所说什么‘膏’啊‘瘦’的完全没弄明白，本就是大字不识的文盲一个，当然没有去听懂的义务。只是觉得姜大楼此人颇有意思，所说之话也颇为有趣，虽有大半听不明白倒也愿意听其诉说，就如儿时听老人讲故事，不懂之处跳过就好，也是一副津津有味的表情。

拿起姜大楼扔过来的葫芦，去了塞子仰头喝了一口。感觉入口酸甜口感奇好，入胃后一股暖流缓缓从腹中升起，顿时全身舒坦四肢通泰，完全没有一般酒水辛辣之感。不自觉的又仰头狠狠喝了几大口，就着那美味的鸟腿，简直说不出的舒爽惬意，浑然而忘我不知身何方所为何事。

姜大楼当然不知道自己一直在对牛弹琴，此刻终于感慨完毕缓缓坐下身子，问田小幺要过葫芦喝了一口。一边吃肉一边接着先前没有说完的话题。

一旁小不点安安静静，只顾大口吃肉，模样满是憨态可掬。

田小幺喝酒吃肉，一边听着姜大楼的絮絮叨叨。

林中静谧，篝火旁温暖祥和，田小幺心中放空，全心全意的享受着此刻的美好，不知不觉中沉沉睡去，嘴角微扬似做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