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来到黑森林时，已经快要入夜，但天气依旧闷热。为了避暑，伊里斯干脆带着卡尔和昆恩进了地下室，一路乘电梯来到地下六层的实验室，顺便也让她们参观参观。

“这……这……我的天啊！这是你的实验室？伊里斯，我以为你已经不炼魔药了，原来你还没有彻底放弃……”

昆恩见到这间豪华实验室的反应和伊里斯预想中如出一辙，这看看那看看，眼中闪烁着感动的情绪。

“不可能放弃呀，好不容易学来的本事怎么可能就那么抛下不用呢。再说了，其实炼制魔药也是绿女巫的本职之一。”

“我还以为……我以为你成为绿女巫后就对魔药知识无缘了，最多是种点草药，剩下的都交给你学妹海蒂去做。没想到你自己也没忘记……太好了，太好了……”

昆恩难得展现出激动，眼中甚至有泪光闪烁。伊里斯赶紧上前安慰：

“我从来都没忘记，放心吧，虽然我的魔药技术没有海蒂好……”

“谁说的！我可从来没这么觉得，海蒂肯定也是！”

昆恩打断了伊里斯的话，又破涕为笑：

“我一直为你成为绿女巫，而不是炼金女巫的事感到遗憾，不过现在看来……我放心了。”

“那您怎么不早点问我啊……早点说清楚就好了。”

伊里斯随手拉了把椅子坐下，卡尔和昆恩也照做，没有事先准备好的食物和茶水，三人窝在地下的实验室里说悄悄话，别有一番滋味。

“那谁先说？要不伊里斯你先来？”

“我啊……等一下，让我想想。”

伊里斯从协会总部出来之后就一直没有独立思考的空间，眼下，那一堆新得来的信息还乱糟糟的堆在脑子里，没有理清楚。

昆恩看向伊里斯，似乎发现了她为难的原因：

“需不需要药水辅助回忆？”

“不用了……其实我记得挺清楚的，就是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伊里斯沉思片刻，再次开口：

“总结起来，有用的就两点——第一，协会从今往后不会干涉我成神的进程，也不会帮忙；第二……‘前途多难’。”

“前途多难……？具体是指什么？”

昆恩担心地问道。伊里斯只能摇摇头：

“不知道。只是得到了一个模糊的方向，‘前途多难’。”

“什么神神叨叨的东西！那个协会会长也喜欢占卜？”

卡尔对此不屑一顾。

伊里斯犹豫道：

“嗯，怎么说呢……这位会长说的话还是很有可信度的。因为，因为……”

伊里斯不知道这件事能不能外传，可是仔细想想，从始至终，那位会长都没要求过保密。于是伊里斯大胆开口：

“……我们的协会会长，不是女巫，而是恶魔。”

“…………”

“…………啊？”

气氛凝滞了。

“千真万确。女巫协会的会长，是一位恶魔，或者说是‘半神’。”

“什么领域的啊？”

“时序之神。”

“………………”

卡尔本身只是随口问了一句，得到伊里斯的回复后，她陷入了更深的沉默。

（也是，在战斗女巫们看来，只有黑夜系的魔法才算正统……）

这样的人，在得知女巫群体竟然是由时序领域的半神领导的真相后，应该是大受震撼吧。

“……好吧，那确实，祂所给出的结论是有参考意义的。但是又没有细节，也无从防备呀……还有更多信息吗？”

昆恩冷静分析起来。

伊里斯仍然摇头：

“没有，只知道前途多难，不过最终至少能活下来……这也算是好事吧？”

“能活下来，就有继续的希望，所以你身上成神的可能性是真实存在的——这才导致了协会之后‘不再干涉’的决定吧？”

昆恩的分析一针见血，伊里斯也是一样的想法。

“我这边其实就这么多信息，主要是见到太多让我震惊的场面了，所以一时间缓不过神。还是听听老师那边的进展吧？”

伊里斯期待地看向昆恩，卡尔也是一样的神情。

昆恩见两人都等着自己发言，轻轻叹了口气，脸上浮现出无比复杂的表情：

“……你们肯定想不到这次茶会的意义，是叙旧，也是……”

“威胁？下战书？诀别？……说话呀昆恩，到底是哪个？”

伊里斯见昆恩眼神中流露出不忍，忽然感觉事情超出了自己的预料。

“……是告别。”

“告别……”

告别的含义也有很多种。昆恩所说的“告别”，是生离还是死别，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含义？

昆恩咬了下嘴唇，从口中挤出一句话：

“她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希望我能好好听她说这一次话。”

……

……沉默。

在场三个人全部安静下来，心情沉重，但理由或许不同。

直到昆恩再次开口，复述起茶会上的经历——

“我后悔了。”

只有桑布和昆恩两个人的房间，是工坊里位置最好的阳光室，三面环窗，午后的阳光洒入室内，惬意祥和，又在魔法的作用下隔绝了闷热感，让室内保持在春日最舒适的温度。

听到桑布开场就是这样一句话，昆恩愣了一下，抬起头来。距离两人上次见面已经过去不知道多少年了，这样近距离的坐着，昆恩突然发现，桑布的形象已经和她印象中的人大相径庭——

并不是五官、外貌有了多少变化，在魔力的作用下，女巫是不老的。然而，下垂的眼角、习惯蹙起的眉头、无神的双眼和眼神中流露出的深深的疲惫，让初次见到的昆恩感到心惊。

她们可以说是同代人，桑布比起昆恩和卡尔也不过长了两岁而已。对于女巫来说，两岁的年龄差几乎就等于没有。

在昆恩的印象里，自己这代人就该是卡尔和卢米的那个样子，随着年纪渐长而日益成熟，脸上的表情或许没有年轻时那么丰富，多一些平和从容的样子，偶尔也像卡尔那样童心未泯——最沧桑，也不过就是昆恩自己这样。

然而，昆恩眼前的桑布，她已经衰老得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