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明白。第五节到第六节已经是质变……如果收获节那天我能成功实现第五节的全部预言，是不是就能拥有和半神同等的魔力了？”

“没错。”

“但是……我还不算是半神，仍然是女巫？”

所谓的“女巫”“修女”“半神”“主神”的分界线到底在哪里——伊里斯向恶魔西弗提问。

“很简单啊。女巫和修女都是有实体的生物，灵魂依附于肉体而存在；半神和主神是概念化生物，灵魂依附于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存在于万事万物的‘规则’——也可以说是‘诗句’而存在。”

“那转变的过程是……”

“有特定的仪式。现在的仪式虽然不用和狼人一起玩游戏了，但也有特定的仪式，需要完成它，才能实现自身的转变。”

“那如果一直不举行仪式的话——”

“——那你就始终是特别厉害的女巫。”

“那不是挺好？！”

看到伊里斯的反应，镜中传来了轻笑，融化般的月亮在镜中扭曲变形，似乎能幻视出一张抽象的笑脸。

“我明白。所以我说了，我曾经亲身体验过——已经达成了飞升半神的条件，就差那最后一步，但是我犹豫了，我开始怀疑成为半神是否真的是我想要的。……然后……”

“所以赢下那场狼人游戏后你没选择成神啊？”

“嗯，没有。我最后选择跟我的‘恋人’一起在那个圣堂里住下去了。真正飞升半神的时候，距离那场仪式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直到那时，我才终于对人世间没有留恋。”

“……哈？！”

恶魔西弗所讲的那个“狼人仪式”的故事总能冒出一些伊里斯意想不到的情节。

“我还以为……不是，那仪式开始的时候……你们不是为了成神才开启的意识吗！怎么赢到最后反而改变意见了？”

“发生了很多事情啊。毕竟那是个血流成河的血腥仪式……看着平日里亲近的人一个个倒在面前，反目成仇，心里肯定会受到很大震撼。更别提那时我才十九岁。”

“十九岁……十九岁？！当时修女也是十八岁进入圣堂吗？”

“嗯，和现在一样。”

“就相当于女巫学院的二年级……就已经站在飞升半神的门口了？”

“毕竟当时成神简单啊，赢下一个仪式游戏，直接保送半神，所以当时有很多圣堂求着狼人卧底进来呢。”

“…………”

“赢到最后不是就剩我们人狼恋的两个人了吗？但是当时我和她已经是接近彼此仇恨的状态了。到底是爱到极致还是恨到极致，已经分不清了，巴不得下一秒就要杀死对方，又巴不得自己去死留下对方痛苦一辈子；因为没有成神，链子还在，更不甘心和对方殉情。……啊，那真是种说不出来的感情，光是想起来就让人心痒。”

“……我不理解。”

“你不理解吗？就像你经历过挫折之后变得寻死觅活的，又觉得该死的另有其人，咽不下这口气，最后选择活下来互相折磨。明明是一模一样的呀！”

“…………”

伊里斯被西弗这一套绕晕了，差点忘记自己之前提问的重点。她深吸一口气，摆脱脑中那些杂乱的思绪，再次开口询问：

“是不是成为半神之后就不能继续往上提升了？也就是成为半神的节点，拥有的力量就停滞在那个阶段了？”

“没错。”

“还有什么坏处吗？我在想……”

“你不会也想成为半神吧？！”

西弗像是听到什么很好笑的事情一样，语气骤然加重。

伊里斯从容应答：

“只是考虑一种可能的思路。理智分析，我想弄清楚这其中的优缺点。”

之前或许受种种因素的叠加，让伊里斯始终没考虑过“成为半神”这个相对最有现实性的选项。

“很明显，优点基本没什么，缺点很多。半神要遵守的规则远比女巫要多；存在形态发生变化后，感官急剧扩大，你会逐渐失去人性；归根结底，神明是为世界的正常运转而服务的，迟早有一天，你会彻底失去身为人的记忆，沦为世界运转的齿轮……”

“要遵守的规则，都有什么啊？”

“最简单的例子——我不能因为看你不顺眼就一道雷劈下来，把你劈死。”

“啊？不能吗？”

“不然你以为你还能活到现在？早就有哪个忍不住嘴馋的半神把你吃掉了！”

“哦……也是啊。”

伊里斯仿佛听到了镜中恶魔的叹气声，嘿嘿一笑。

“……飞升这么多年了，我还是觉得有关半神的宣传统统是诈骗——只有像这样，你们主动举行仪式与我们产生联系，半神才是占据绝对主导权的……”

“意思就是如果世界上所有人都不知道半神的存在，你们的力量就没有用武之地……是吗？”

“力量是存在的，只是不会引发超出规则的‘奇迹’。”

“哦哦……我好想越来越明白了……相信的心就是你的魔法！”

“那是什么？”

“没什么……这么一解释，我开始疑惑为什么那些修女都想成为半神了，还不如自由自在地活在物质世界呢！”

“还是载体的问题……物质终究不能长久，以修女的身份活得太长，要么拥抱死亡，要么飞升半神，没有第三种出路。”

“太长……是多久啊？”

“因人而异，不同的人差别很大的。”

恶魔西弗忽然嗤笑了一声，

“其实这个选择对你来说很简单。成为半神，意味着你再也死不掉。生命变成真正的无限，哪怕你早已忘记自己是谁，只是按照半神的本能行动——本质上可以称之为死，但与人世间能够轮回转世的死大概不太一样。”

“……确实是很简单的选择。”

伊里斯对永生这种事从来都不感兴趣。她直视着镜中的月亮，月光反射在她脸上，如同一层疯狂的白色火焰。

“我同意解除之前的契约，并和你建立新的契约。在我死后，我的灵魂只能由你处置。”

“为了这么丰盛的大餐，饿上几百年我也心甘情愿。”

镜中的月光倾泻而出，瞬间将伊里斯整个人包裹其中，随后越缩越小，越缩越小，像一件由月光编织成的衣服穿在伊里斯的身上。

“让我来告诉你一件事吧。”

恶魔的低语近在咫尺。

“当人类重生为不死族后，灵魂会变得千疮百孔——因为真正有价值的那部分灵魂，正是让身体保持不死的燃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