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迹降临之初，世界上并没有修女和女巫之分，那些具备魔法天赋，能够操纵魔法引发奇迹的特殊人群被统称为“天赋者”。

她们为当时的世界带来了全新的生产力，在她们的影响下，万象更新，人类社会欣欣向荣。她们也被视作距离神明最近的人，是造物主的宠儿，受到万人供奉。

天赋者们经历了群体性的阶级跃升，受到贵族的待遇，并逐渐掌握人类王国的最高权力。天赋者进入圣堂成为修女，这些修女的地位越来越高，代替了古老的皇权，她们已经不需要魔法也能坐拥一切。

魔法从引发奇迹的工具，退化成为一种高贵身份的象征。

然而不是所有天赋者都是这样看待魔法的。其中一批天赋者只想追求“魔法”这种神奇的力量，想要探寻这种力量的使用方法，于是她们选择离开教堂，离开圣堂，自立门户，成为第一批工坊主。她们用魔法惩恶扬善，用魔法炼制药水，进而发展到药水以外的东西——

第一位炼金女巫成功将只存在于古老幻想中的“炼金术”在现实中实现，金银两种贵金属的价值一落千丈，成百上千年来人们建立起来的经济体系一朝崩塌。

作为掌权者的修女开始大肆炼金，进一步用财富和物资将权力牢牢抓在手中。金币和银币大幅贬值，民众家中多年的积蓄不到半年时间就变成了废铁。财富在短时间内向圣堂和教堂集中，一时间民不聊生，饿殍遍野；等到修女们发现事情不对，已经为时已晚。

“一定是恶魔的蛊惑。女巫发明了炼金术，用它在世间传播灾祸和绝望。”

——这种行为人神共愤。

上层的修女们将矛头对准那些“女巫”，单打独斗的她们只能选择逃离。上古时期，魔法还远没有那么发达，能做到的事情相当有限；她们只能暂居深山老林，以逃避人们的怒火，用魔法击退那些前来讨伐她们的愤怒人群。

这样的习俗一直延续到后世，人们早已忘记仇恨“女巫”的初衷是什么，只将其视作贫穷和一切不幸的象征。越是贫穷落后的地方，越会流传这样的说法：

“女巫是不洁的存在，她们会传播灾祸和不幸。”

伊里斯从来没有听过这段历史。

渡鸦头套的女巫将其讲述出来，引发全场的沉默和思考。有几个修女在听到这段故事后先是惊讶，然后忍不住捂脸哭了出来。

“是有这段历史的，但我们都心照不宣地闭口不提……”

“被你这么一说，我才突然想起来从前的世界是这样的。为什么之前没想起来呢……？”

伊里斯也忽然想起一个人，一个活了接近上千岁的女巫——希雅。

（难怪她能登基为国王——放在那个时代，这种事情应该很普遍吧……）

普通人类有极小概率能生出天赋者的后代，而天赋者群体内部无法繁衍后代。诡异的平衡之下，两者没有形成对立，反而是普通人视天赋者为憧憬，并将生育作为阶级跃升的方式。

这样一来，最高领导者必须得是天赋者，王室才不至于被虎视眈眈的修女所取代。

“……正好现在女巫世界没有统一的领导者，几个只会打架的地头蛇盘踞着女巫学院里的商业和教学，根本不管外面的森林。”

一个不留神，蒂那已经传送到了外面的森林里。周围青山绿树，午后阳光洒在一间不算大的破旧木屋上，看起来这里已经有些日子没人住了——蒂那选择的落脚点，是一个相当不起眼的偏僻森林。

“我看女巫世界就讲究一个个人主义，没人在乎其它人做什么，和圣堂完全不一样。……我是不是一开始就更适合成为女巫啊？”

蒂那自言自语地说着，又立刻使劲摇摇头，否定掉刚才的说法：

“不……从前的女巫可没有这么快活。此一时非彼一时，我的选择没错。”

听她这么一说，伊里斯想起了蒂那童年时期的回忆。那时候的蒂那因为酷似书中女巫刻板印象的外表而被众人迫害——现在想想，人们其实是把她当作穷神在厌恶……？

蒂那本人的家境也不怎么样，于是更加印证了普通民众对于女巫的想象。不是什么亵渎神明，不是什么邪恶诅咒，只是最贴合生活，也最令人避之不及的特质——穷。

（感觉有点好笑是怎么回事……）

伊里斯看着蒂那打开木门，把传送给过来的行李一一拆箱，期间尝试用魔杖控制家具自行移动到指定位置，非常失败，完全没有刚才传送魔法的熟练度。

（啧，这水平才是她的真实水准吧……移动物体的咒语可是基础中的基础啊。）

这下真相大白了。蒂那大概只认真练过传送这一种咒语，应该是为了补全祈祷的不足。

蹩脚的魔法，错误的魔杖使用，时不时就会忘词和说错成祈祷文的咒语……蒂那的搬家过程并不顺利，然而越是这样，伊里斯才看得越入迷。

（……她从前就是这么看着我在学院一步步成长起来的吗……这也太有意思了吧！我能一直看下去……）

当伊里斯发觉自己出现了“想要亲自去教教蒂那”和“想看到蒂那最终能成长为什么样的女巫”的时候，她忽然有种如梦初醒的感觉。

“我刚才……都想了什么？这不就是……这不就是她从前做过的事情吗？几乎一模一样……”

历史好像真的轮回了。现在蒂那是那个一无所知，只想努力向上的小女巫；而伊里斯是那个一直在暗中观察她，用心筹划她的死亡结局的人。

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伊里斯莫名有种愧疚感涌上心头。

（我怎么会对过去的那个自己做出这种事情……过去的自己……）

“星星们诉说着一种语言，只有它们的王能将它听懂……啊！好像有点会了，重点是语调！不能和从前的祈祷是同一个语气！”

（……她说对了。）

作为过来人，蒂那的努力和成长在伊里斯眼中几乎是透明的。她哪里是对的，哪里是错的，这样做会导致怎样的后果……伊里斯全都知道。

“她怎么恢复的这么快啊……”

伊里斯苦笑着低语了一句，浑然不觉这正是前不久蒂那对她的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