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回到沈家村时，才将将下午两点，正是一天中太阳最高的时候。初春的空气里还带着一丝寒意，阳光也并不是那么的温暖。但架不住两个小姑娘走了4个小时的路，背上的汗还是打湿了里衣，黏黏糊糊的贴在身上，脸上却因为吹了一路冷风快冻僵了。

沈夏莲走进家门就把篮子往边上一扔，大步冲到厨房，拿起一个碗，打开小灶上的盖子，用瓢舀水，捧着冷热水相掺的碗，咕咚咕咚就往下灌。倒不是她穷讲究，主要是缸里的水太冷，王小芬从不准女儿们喝冷水，老年人老话，说是姑娘家家，冷水喝多了会生不出孩子。灶上的水又一直是烫的，直接灌得进医院。

沈小夏比沈夏莲稳重点，还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扁担，连带着小妹的篮子，才走进厨房。沈夏莲已经帮她也盛好了水。她端起碗喝水的速度，却是一点都不比沈夏莲慢。

"哎呦，慢点喝，慢点喝，小心呛着！"王小芬看着两个女儿如牛饮水般，接连喝了好几碗，也是有些心疼。她这辈子，从娘家禹山镇嫁到了禹水镇，除了这两个镇以外，就没再出过什么远门。却也知道，去省城的路可不好走，远得很。她就一个儿子，家里人口多，劳动力却缺，又需要赚钱。十几岁的小姑娘们都太懂事了，为了多赚几毛钱，才会起早贪黑的去那么远卖菜。想到这，她是真的心口泛酸，鼻子也开始呼吸困难了。

听到姆妈的声音变了调，沈夏莲敏感的放下碗，和沈小夏相互对望了一眼。"姆妈，你怎么了？"

王小芬往回憋情绪，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放稳。"我没事，你俩今天也别干其他活了。小夏，鸡鸭我都喂过了，猪饲料也倒进去了。你们今天都好好休息一下。"说完，便转身要出去。

"姆妈，今天的钱还没给你。"沈小夏突然想起来，赶紧从口袋里掏出一堆毛票塞给王小芬。"这是卖菜的钱，全卖完了，一共是九块零五分。还有这个一毛五，我跟小妹买了点吃的剩下的。今天幸亏带了小妹，不然我现在估计都还没卖完呢。"

这倒是个好消息，以往沈小夏去卖东西，很少能一天卖完的，零零碎碎的总得卖好几天。今天一趟省城收获倒是不少。王小芬也没点，直接收进了口袋里。"好，姆妈知道你俩都是好的，那边还有两个红薯，水别喝太多，涨肚子，吃点红薯垫垫胃，然后去睡会吧。"

王小芬正说着话呢，"砰"的一声，厨房门被推开了。陈水花提着一篮子菜进来，然后把菜往砧板上一放，又转身出去了。全程板着一张脸，没有一丝表情。也没跟两个出门一天的小姑子寒暄一句。

王小芬的眉头显得更愁了。"姆妈，嫂嫂还没消气啊。"等陈水花走远，沈小夏轻声问着她妈。

王小芬想了想，还是把两个女儿拉到了房间里，关上门，告诉了她们。"家里可能要分家了。"

"什么？！"两人震惊。沈小夏震惊是因为真的没想到，沈夏莲倒是并不觉得意外。这事上辈子也有过，但那是好几年以后得事情了。只是没想到这辈子提前了那么多。是因为她重生了的缘故吗。

"你嫂嫂觉得，她们得先顾上自己的小家，才能帮大家干活。"王小芬吞吞吐吐的说着。

"什么先小家后大家的，她就算真的顾好了小家，也不见得会来照顾家里。"沈夏竹突然从帘子后面绕出来，略带气愤的说。

王小芬没想到三女儿也在屋里，略略尴尬，随后也有点不满她的态度，"夏竹，你怎么说话呢。这件事，就算别人都可以说几句嘴，就你不行，你知道吗？"

怎么会不知道呢，不就是因为她多读了6年书嘛。可现在已经毕业快三年了。"我钱都还家里得差不多了，还剩十来块，下个月就能还清了！"沈夏竹努力为自己争取立场。

"也不光是钱的问题，主要还是情分。那六年，你嫂嫂总没说过什么话吧。"

"再多的情分，现在不还是要分家了。"沈夏竹不服。扭头对两个妹妹说，"白天你们不在，嫂嫂一直摔摔打打的，还把建国揍了一顿，指桑骂槐的说着爷爷看不下去，护了一下建国，连爷爷都被她发作了一通。爹爹已经去找王三叔了，今天来不及的话，明天也能把灶台垒起来。"

王三叔，就是王咏梅她爸，泥瓦匠，也会垒灶台。农村里，家里穷，没那么多房子，分家也不太可能分开住，主要就是分开吃饭，把灶台砌好，两家分开生火，就算分家了。关系不好的，可能每天进进出出也不会打一声招呼。

对她们不满也就算了，对爷爷发作算什么。老爷子一大把年纪了，天天帮忙带着小孩，还要被孙媳妇大小声。谁都忍不了。

当下沈立民就也发作了。"我知道家里负担重，委屈了你们一家四口。过不下去也不用勉强，索性分家吧。我跟你婆婆还年轻，也还不需要你们养活，以后你们赚的就是你们自己的，不用再拿出一分钱来补贴家里。我一会就叫人来砌灶台，！"

这下，陈水花孩子也不打了，槐也不骂了，"我可没说要分家，到时候大山回来还以为是我干了什么呢，说出去我多没脸。"这可真是既要又要的。

"我说的！大山回来我也会说是我要分的！"沈立民沉声拍板。转头便扶着老爷子出去了。

陈水花其实很开心，嘴角都差点压不下去。她一直都觉得，自己家日子本来可以过得好好的，但因为一大家子的拖累，这么多年了，都没吃过一顿好的。但她不能表现得太明显，在事情没有尘埃落定之前，还是得装一下。

"哥哥不会同意的。"沈夏莲听完全程，终于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等大哥回来，灶台都砌好了。不同意也已经这样了，还能怎么办。你以为为什么是今天，还不就是趁着大哥不在。"沈夏竹依然很气愤，语调越说越高，被王小芬一巴掌拍在手背，才收声。

不，大哥有办法。沈夏莲在心里默默吐槽，但是不敢说出来。

唯一的儿子，要分家。说出去真的十里八村能笑好几年。她大嫂跟她哥日子过得还是不够久，不太了解自己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