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陈穹一起去接人的保镖名叫布拉德，也不知道是不是姓皮特，长得又高又壮，很符合传统保镖的标准，同时也不怎么愿意说话，沉默寡言得就像一个保镖。

有必要的时候，陈穹也是可以社交牛逼的，不过这次他心情不好，又不打算和布拉德套近乎，正好乐得不说话，所以两个人一路走到游艇停泊的地方，加起来只说了两句话，还都是陈穹说的。

第一句是“走吧”。

第二句是“到了！”

特别的有始有终。

考虑到布拉德没理由害自己，同时也不需要自己保护，所以陈穹并没有把注意力集中起来，而是在赶路的同时分心琢磨要不要听从张正的劝告，把岛上的几个人带到F先生这里来。

如果在F先生手下，陈穹觉得凭自己的能力，起码F先生还在的时候大家可以过得很好，但是之后就未必了。

无数次轮回之后，陈穹总结出的一条经验就是，自己并不比其他人更天才，尤其是在没有经验可以参考的时候，他甚至连杜克这样的人都赢不了。

所以如果要和F先生的手下们火拼，陈穹还真不看好自己。

说实话以陈穹积攒的轮回经验，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在末世来临之后能安稳渡过前十年就已经是很幸运的事了，就算是陈穹自己也不敢保证自己就一定能活过那个时候。

毕竟谁都不知道意外和明天哪个先来。

唯一的问题是，F先生这里的上限太固定了，相当于提前知道了自己的明确死期，这就有点坑了。

布拉德并没有注意到陈穹在走神，事实上这一路走来，大多数时间他都走在陈穹的前面，把后背交给陈穹。

这可以解释为对陈穹的信任，但是陈穹不太相信萍水相逢的两个人之间能有信任这种东西，所以他觉得布拉德可能更相信他自己的能力。

当然无论如何，布拉德会这么做，肯定都建立在相信陈穹不会偷袭他的前提下。毕竟只要是正经人，都很难想像在现在这种情况下，有人会放弃加入F先生一方，所以至少在这趟任务里，布拉德觉得陈穹应该是可靠的。

当然布拉德能轻松领先陈穹，也要归功于来自身体的先天优势，他要比陈穹高出近二十厘米，迈一步顶得上陈穹一步半，在他没有意愿等待陈穹的情况下，比陈穹走得快很合理。

陈穹受过专门的训练，无论多复杂的环境都不会迷路，尤其是刚则走过一遍的路，除非实在记不住。显然布鲁克林区的街道没有这么强的挑战性，所以他很容易就找到了记忆中的标志物，指着不远处的桥对走在前面的布拉特大声说道：“到了！”

布拉德没有回应，陈穹也没有再说一次，两个人很快来到河边，然后一路沉默的布拉德终于开口了。

他问道：“船在哪？”

陈穹觉得这是个好问题，因为他也没看见，“我那么大一船呢？”

在布拉德疑惑的目光当中，陈穹四下打量了一番，然后很肯定地说道：“就是这里。”

布拉德看着他，“你说的这里，不会包括水底吧？”

“我觉得不会。”陈穹说道：“这条河没那么深。”

虽然他说得很肯定，但是仍然还是下意识地探头往水面上看了看，然后就被什么东西吸引了目光。

“我需要一根长杆，或者钩子。”陈穹趴在水泥河堤上，伸手向下比了一下，确定自己的手臂刚好短了那么一点，只好转头对布拉德说道：“我猜你刚好没有这种东西。”

“你猜怎么着？你说对了！我又不是来钓鱼的。”蹲在陈穹身边的布拉德很肯定地说道：“那是一具尸体？”

“除非他能在水下呼吸。”陈穹说道：“不然这个姿势死定了。”

俩人互相看了看，陈穹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他肯定没办法隔半小时敲一次地板。”

“我很想知道，为什么它会代替游艇停在这里。”陈穹喃喃说道。

东河的水量说不上大，但是在不停地流动，这具尸体没有顺流漂走肯定是因为被河堤上的什么东西挂住了，陈穹很确定游艇靠岸的时候它不在这里。

所以要么它是在游艇离开之后才挂在这里的，要么就和游艇失踪有关。陈穹个人倾向于后者，毕竟这里是河堤，不是原子核，没有那么多及时补位的电子。

布拉德犹豫了一下，示意陈穹离开一点，然后自己趴到陈穹刚刚留下体温的地方，一手抓着河堤上的栏杆，努力伸长另一只胳膊往下够。

“我想我抓住它了。”布拉德吃力地说道：“帮我一下。”

他虽然胳膊够长，但是也没长到过膝的程度，这时为了抓住河面上的尸体，大半个身子都悬空在河堤外面很难发力，否则的话，他肯定不会要求陈穹的帮助。

捞尸是陈穹的提议，他当然不会看热闹，在两个人的努力下，那具水淋淋的尸体终于被捞了上来。

不需要陈穹那么丰富的捡尸经验，布拉德也一眼就看出了尸体的异常之处，它太干净了，完全看不出长时间被水浸泡之后的肿胀，很明显是刚刚泡进水里的。

陈穹打开手电筒，很快就找到了这具尸体的成因，它的后腰上有一个很大的伤口，这是刀具多次捅戳后造成的伤害。

“伤在肾脏，他大概十几秒就昏迷了。”布拉德很专业地评价道：“手法一般，其实不用捅这么多刀。”

“是啊，”陈穹喃喃说道：“不过胜在坚决。”他看向布拉德说道：“什么情况下会用这种办法？”

布拉德沉默了一下，低声说道：“偷袭！”

这是一句废话，很明显后腰被捅这种事不会发生在面对面的格斗当中，除非这人有个手臂特别长的对手。现在的问题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会被偷袭。

布拉德显然也想弄明白这件事，他重新检查了一遍尸体，发现这个人的外套里面穿的是美军制式的土黄色背心，胳膊上还有一个像是船锚的纹身，外圈像是一个花体的字母“L”。

“这纹身的痕迹很新。”布拉德说道：“有可能是他正在服役的部队标志，但是我从没见过。”

美军当中有纹身的习惯，据说主要是为了方便认尸，譬如此时此刻。

陈穹其实也没见过这个标志，不过听到布拉德的话，再参考这人穿的制式背心和战斗力，他心中突然一动，脱口说道：“洛克菲尔德号！”

布拉德很明显知道这艘在建军舰，他愣了一下，抬头看向陈穹，“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陈穹说道。

其实他主要是想到了张正那帮战友的战斗力，他们在和俄国黑帮面对面刚枪的情况下被打了个团灭，竟然都没拉上个敌人垫背。

上次发生这个水平的战斗还是在一九六二年。

“如果想确定的话，我们可以把它送到造船厂去，让那艘军舰的人看看。”陈穹说完之后，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免得被布拉德误认为拥有“俺寻思之力”。

布拉德迟疑了一下，摇头说道：“我们的任务是去接人。”

“所以我们需要船，我可不想游到岛上去。”随口吐槽之后，陈穹突然停了下来，他说道：“船厂里肯定有船。”

在陈穹从前的轮回当中一直是在陆地上活动，很少和船打交道，主要是因为他在内陆长大，虽然水性凑合，可那是在游泳馆里练的，对于陌生的海洋一向心存敬畏。

因为缺乏经验，所以他的思维方式在不知不觉当中走进了误区，觉得船和汽车一样，虽然满大街都是，但是并不是每一辆都能开走。

以陈穹的工科素养，给他足够的时间和合适的工具，他有办法绕过绝大多数汽车的防盗系统。然而也正是因为他能办到，所以陈穹很清楚这种事其实就跟黑客破解网站一样，很考验运气，起码不能约定时间。运气好的时候，可能第一次尝试就成功了，运气不好的时候，可能试一天都不得其门而入。

很明显现在纽约街头的状况并不适合让他慢慢琢磨，所以他非常希望能找到一艘有主人的船。如果没有具体的主人，那么造船厂里那些也行，船厂里的人肯定能发动厂里的船……应该能！

但是布拉德不是很支持这个建议，他怀疑地反问道：“你是说在我们杀死了你那个同伴之后？”

保镖们都知道布莱克是和陈穹张正一起去生化园区的，甚至知道陈穹和自己老板的女儿关系暧昧，这也是布拉德不怎么看得起陈穹的原因。

现在他觉得陈穹除了人品不太行之外，好像脑子也有点贵恙。

陈穹对这种程度的嘲讽并不在意，事实上他根本没听出来，所以很认真地解释道：“至少那里的船都有钥匙。”

“我可以不需要那玩意。”布拉德古怪地看了陈穹一眼，“只要有船就行。”

陈穹一愣，脱口问道：“什么船都行？”

“最好是民用的小船。”布拉德说道：“没有太复杂的操作系统。”

陈穹顿时对布拉德刮目相看，“你是退役的海军？”

说实话在美国偷汽车专精的人才不少，但是陈穹从来没听说过有偷船的，所以听到布拉德自信的宣言之后，他第一个反应就是这是个海军。

没想到布拉德愣了一下，皱眉说道：“当然不是。”他用怀念的语气说道：“我从前一直在迈阿密附近为老板走私货物。”

“F先生还贩卖D品？”陈穹大吃一惊，拿不定主意这两个消息哪个更让他惊讶。

布拉德摇了摇头，“当然不是。”他说道：“老板替军方办事，又不是替CIA，我们那时候从中国走私无人机配件，然后磨掉商标当成本土货卖给军方。”

陈穹都愣了，“军方不知道？”

布拉德也愣了，“不知道的话他们为什么要买？”

俩人大眼瞪小眼地互相看了一会，陈穹首先妥协，“那么……”他说道：“我想我知道哪里能找到没有钥匙的民用船了。”

他说道：“走吧！”